父亲离开我们,已有两年两月零两天了。
这之后的日子里,记忆的闸门再未敢为父亲打开。我知道,哪怕留出一丝丝缝隙,埋藏起来的悲痛与思念,都将再次破土而出,集聚为刃,锥骨入心。面对孩子们的偶有提及,我与妻就一直安慰他们,爷爷是去远方打工了,等你们长大了,爷爷就回来了。孩子们从来都是冲我认真地点头,却又总是在我不在家时向母亲嘟囔,爷爷死了,爷爷回不来了,你不是说爷爷在南地地下看庄稼吗?原来,我一直被孩子们的懂事安慰着。
与我不同,大我两岁远嫁南方的姐姐也许更坚强。不时在微信上书写对最疼她的父亲的思念,且总会附上一张父亲去她家探望时的照片。有鄱阳湖、老爷庙留影的,有浔阳楼、九江大桥合照的,还有在姐家橘子树前拍下的……而我,看到她的微信,从来都是在手机上快速滑过,不敢把目光再次停留,再次看一看那每一幅背景不同却笑意满满的父亲的照片。
然而,明天又是父亲节了。QQ群、微信圈、简书上,处处散落着儿女们对他们父亲深深的祝福,和切切的关怀。这些天里,我的父亲,那些虽深藏却从未敢遗忘的画面,一直在我脑海里不断地跳跃,并不断地清晰!
家在农村,任教的学校又离家不远,故而每次的夏收秋种,我都会抽空乃至调课去地里帮父母干些许农活。特别是收秋时节,偌大的玉米地,如绿色的海洋。父亲一个人挥铲砍收玉米,如一叶孤舟,是那样的势单力薄!对于我的到来,父亲却又总是,先脸上一喜,继而又紧张地询问,“你给人家学生上完课了?”在得到我的肯定回复后,必然又说“就这一点活,你跑回来弄啥?回去吧!我和你妈破上三天就干完了。你操心教好你的学就中,可不敢耽误人家!”见我不肯离去,父亲就会说,你不会砍,要砍就跟在我后面,把四行稍砍一会儿吧!就这样,父亲在前面,挥舞着玉米铲,哗啦哗啦地砍着,一棵棵成熟的玉米被放倒,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地上。我走在父亲后面,在父亲特别为我留下的几行玉米里,高高举起玉米铲,用力砍向玉米的根处,哗啦,哗啦!而这时,一直跟在后面蹲着剥玉米的母亲就会总要感慨两句:你看恁爹,你一回来,他多有劲!不像跟你比赛哩,这一会可砍嫩长了,也不吸烟了,也不说歇了。抬头看,不知疲倦的父亲,确实早已远远地砍到前面去了。只是母亲不懂,父亲哪里是要和儿子比赛,分明是不舍得他的儿子和他一样受这样的热、遭这样的罪,而在竭尽所能地加快速度砍啊!!!
后来,我在城里换新房子时,需将老房子里的一台旧冰箱搬来。本来是想换台新的,故第一次搬家时,就把它留下来欲与老房子一并卖掉的,但预算紧张,只得做罢。打电话给父亲,让他下午凉快咯再开上三轮车来一趟。不料想,不到中午1点,父亲就赶来了。等我赶到时,父亲早已把三轮车倒好,正蹲在一楼楼道口的凉萌下吸烟,黑黑的额头上,满是汗珠。一块上到四楼,打开房门,用父亲事先带来的绳子,襻住冰箱底部的四角,我俩各自攥紧冰箱两边的两根绳子,一步一步地挪出房门。虽只有三五步,我的两手已被绳子勒得生疼。一个趔趄,差点把冰箱推下楼梯。父亲见状,一边松绳子一边坚定地说:来吧!这楼道太窄了,咱俩这样抬转不开身。我背着,你走在后面扶住,可快就弄下去了。见我犹豫,父亲一边蹲下略显佝偻的身子,一边不容置疑地命令我,快点扶上来。就这样,上了年级的父亲坚定的走在前面,吃力地背着冰箱,脖子上的两道青筋暴起,两只手如焊上了似的,紧紧扣在了冰箱上。我硬生生地走在父亲后面,紧张却又不敢过于用力地扶着,每下一个台阶,心都会跟着父亲的脚步一颤。终于到了一楼楼梯口,放好冰箱,满头大汉的父亲回过头,“是不是?听我哩木错吧!要是咱俩抬,现在不定还在三楼呢!!”边自豪地对我说着,边掀起衣角擦汗。我坐在三轮车上面,手扶冰箱,瘦小的父亲坐在前面,挺直了身子,像极了打了胜仗的将军,开心地向我的新家驶去。
路上,透过父亲那白中泛黄早被汗水浸湿的衬衫,清晰可见的是,父亲的背,早被压得通红!
原来,已然中年的我,却从未长大。因为,父亲活着,就会一直走在我的前面。
……
没了父亲的父亲节前,抛开一切大事小事、缓事急事,端坐几案,和着思念的泪水,一字一字地书写——父亲的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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