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文以载道,学画以怡情。
从参加工作时起直到退休,我总共站了36年讲台。与学生打了半辈子交道,如今再也不用灯下备课、伏案批改作业,也是人生的一种解脱,可以做我喜欢做的事情了。
于是我寄意山水,钟情丹青,一支毛笔,一本速写本,或孤身只影或同三五师友,走到哪画到哪。寻幽探胜,率性而行,远离尘嚣,无牵无挂也是人生的一种享受。
对某种事物,知道它是一种境界,爱好它又是一种境界,乐在其中是另一种境界。故孔夫子说:“知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看着从笔下流出一条条飞动的线条,看到自己去过的地方一一再现在画纸上,多少年过后都能勾起当年临深履薄、寻幽探胜的美好回忆,真是其乐无穷。
每年到了养水仙的时候,我总是相隔三五天就买回一些水仙头,反复观赏描画,从水仙头画起,一直画到它叶残花谢,几乎一天都不中断,就像给水仙拍纪录片,写生长史。
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心无旁骛,专心为水仙传神写照,每天画两三幅,画好后就把它把画挂在书房里,一二十幅摆在一起,比较评判鉴赏,自我陶醉,日日乐此不疲,宁波仙子走了我才转化其他的东西。
水仙高洁淡雅,清丽简朴,文静孤傲,没有俗气,没有媚态。索取少而奉献多,更兼耐得住寂寞,心态平衡,颇有君子之风,一个瓷盆,一勺清水,几粒卵石,足慰平生。不知酒泉之下的屈原先生,九泉之下是否会为他没有把水仙写进离骚而遗憾呢?
屈原没有把水仙写入《离骚》,但历代诗人吟咏水仙的诗词却不少。
宋朝刘克庄七律云:
岁华摇落物萧然,一种清风独可怜。不许淤泥侵皓素,全凭风露发幽妍。
骚魂洒落沉湘客,玉色依稀捉月仙。
却笑涪翁太脂粉,误将高雅匹婵娟。
元朝邵亨贞《江城子》云:
凌风翠袖与飘然,步跹跹,憺妄言。净洗明妆,不与世争妍。玉质金相清韵绝,端可拟,月中仙,天寒日暮水云边,忍相捐,意难传,回首珠宫,贝阙不胜寒。环佩珊珊香冉冉,谁敢与,斗婵娟?
我孤陋寡闻,在清以前的历代名家画家中,只看见过八大山人画的水仙,用笔用墨极其简约,仅一叶一花而已,八大善于以少胜多,他在纸上随意涂上两三笔就足以流露他当时的心境。近代的画家则看过张大千,孙其峰,赵志光等人画的水仙。三人的画风不同,后者画的是工笔画,赋彩亦颇有神韵。
水仙的画法主要有两种,一是双勾法,二是没骨法,前者强调强调线条的流畅与力量,后者重视笔墨水所展示的神韵,这两种画法我都喜欢,并不厚此而薄彼,然而不同的画法所表现的思想感情,精神状态,内涵意蕴是不同的。为什么?我说不清,这大概就叫做“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吧。
我喜欢黄永玉化的水仙。用白描的画法从头画起,一直画到花开花长,给它写成长史,展示它的荣枯历程,正是受了黄永玉的影响。我还喜欢王王珏画的水仙,用饱含水分的毛笔,坚决果断,毫无经意的一笔撇下去,笔的轻重,徐疾,墨的干湿浓淡立即毕现于宣纸之上,真是变化无穷,何等痛快淋漓。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对于前一句话我有所保留,而对于后一句话我是赞同的,对于自己所画的每一幅水仙画,我也可以说是“得失寸心知”。虽敝帚自珍,但不免贻笑大方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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