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和她

这个标题搁置了很久，一直想找着什么时间记下来。这个标题来由还是因为前段时间某个晚上的一场梦。

梦里回到故乡，虽然那个故乡似乎并不是现在的样子，却好像是我每次冥想时出现的地方。漫山遍野的花朵，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紧凑又各有姿态的样子。我似乎从来没见过那样美的景色，整个人沉浸。

美丽的梦总是短暂的，醒来时轻轻睁开眼，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从中醒过来，我这是在哪里，在学校，刚才我是在哪里，在梦里，那只是个梦而已。

为什么呢？为什么梦到了春天为什么是在故乡，虽然那是个陌生的地方，为什么我就知道那是我的故乡。突然想到……

曾在那个季节，那个地方我送走了我最爱的人，也许在很久以前我就预料到会有那一天，可这么快的到来还是让我措手不及，我知道疾病让她痛不欲生，我知道贫困的家庭让她倍感压力，我知道容颜的衰老让她毫无自信，每天让她坚持的只是一个人对生命本能的渴望。谁不是害怕死亡的?如果没有经历绝望，谁舍得这花花世界？对她来说一样啊，就算是疾病缠身，她还是希望可以感受一下生活的快乐，哪怕只是能放心的喝下一杯暖暖的牛奶，可是她连这小小的愿望都不敢尝试，那个时候还小，我不懂为什么，只知道很多东西她不能碰，一碰就会有很严重的反应，她看着我吃，却从不碰，我以为不能吃也就不会想吃，就像一个朋友说过她对鸡蛋过敏，但是很多人就会很惋惜地说，天啦！那不是那些可爱的蛋糕就不能吃了，但是她说其实她并没有很想吃这些，不能吃就不会想吃，我那时候竟也是这种想法。可是，我记得有一次我喝酸奶，她竟然说要尝尝，我就毫不犹豫地给她了，她接过去轻轻地吮了一口，就急匆匆地还给了我，我看出她含在嘴里，不知是犹豫还是舍不得，反正许久才看到脖子的起伏动作。那个时候我开始明白她对于那些东西是渴望的，所以之后我吃这些尽量避着她，避不开也是小声地完成。现在想想那该是多大的痛苦。如今，她离开我们已经很多年了，我和姐姐都长大了，有能力给她买很多东西，只是她连看的机会也不会有了。如果她还在，现在过春节回家前，是不是就可以跟室友一起去商店给她挑好看的衣服呢？记得姐姐大学某次过年回家，给她买了一件红色的短款大衣，她非常喜欢，也非常宝贝它，很少拿出来穿，一般去别人家做客，她才会舍得拿出来，搭配着自己的西装裤和一双很洋气的中跟靴子。她真的很喜欢这一套衣服，至少这是她最贵的衣服。

她以前会跟我讲她年轻的时候，看照片里三十多岁的她依然美的倾城，她给我说那时候没有牙刷，她会去河边用砂石洗牙，没有洗发水，她会去采皂角自己做，用现在的话说她真是她们家的一股清流，毕竟在我眼里，我的几个婶婶和舅舅都是一副地道的农民模样，只是她，我的妈妈，有着雪白的肌肤，有着光洁的牙齿还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尽管那时候小，对她说的事还没有那么多想法，但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别致的气质，直到现在想起来，一个女孩子是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那样的环境下坚持做到那些，至少在现在这样优质的环境下，还是有很多女孩邋遢不堪。

她是多么敏感的女人，她会在意自己的容貌，她敌不过时间的流逝，更赢不了疾病的摧残，皱纹爬上了眼角，松弛的皮肤更增添脸上的沟壑，她内心多么痛苦，曾经那副让人倾倒的脸，那副让自己倍感自信的脸似乎成了一道伤疤让现在憔悴的自己一次次地疼。她曾偷偷问我，她和隔壁的张姨谁看着年轻些，如果是现在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她，当时是她，我最美的妈妈。可是在那个时候，我就是笨，我那么傻我才说看着差不多大，到现在我也不能原谅自己那时候无脑的回答，要知道隔壁的张姨是五十几的人了。而我的妈妈不过才四十出头，我怎么那么傻，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答，我现在很容易能想象她当时的心情，就像你问一个人，你和一个你认为丑的人谁好看，而他的回答是你们差不多，而你不过是找个丑的来证明自己没那么丑，而你得到的回答却还不如不问，而我妈妈的心情便可想而知了。每当我想起这个，都想给自己两耳刮子。妈妈，如果你还在我身边，我一定会把所有的赞美之词用在你的身上，我是想让你快乐。可是你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如果那时候我能更懂你一些，结局是不是会有不同？

可是后悔终究成为遗憾。她听不到我对她的抱歉，也不会知道她在我心里多么重要。

过了多少年了，所有人都以为我不是那么在意你的离去，很多时候人们都开始谈起这件事来，轻描淡写好像回忆往事一般淡然，而我为了避免尴尬，也得装的毫不在意，还要附和地笑着，是那种温暖地笑，就像一个老人回忆年轻的傻事一般。

现在我上大学了，姐姐也嫁人了，爸爸也再娶了。一家人的生活过得不好不坏，只是这样的日子是她以前最渴望的生活啊，有时候想如果她在这里多好啊，如果她在，高中的时候我是不是就不会那样放纵自己，如果她在，现在我是不是还是个好女孩，如果她在，人生是不是又有太多不一样。只是生活总是充满意外和惊喜。我没有像家人期许地那样一直做个优秀的学生知道毕业到工作，也没有像别人以为的那样做一个安静懂事的女孩子，我偏离地越来越远，尽管我在竭尽所能回到正规，奈何一步错步步错。我不可能再回到最初，回到曾经那个我，我只能将错就错，这就是天命，决定我这一生不会是自己企划的那样过。只是让我时常在想，如果不是现在这样，该多好。

我知道她生前是多么喜爱花朵，我总是暗暗发誓要经常带上花去看她，可是我没有做到，毕竟现实总比理想更难办，回故乡的路是曲折的，为去世的人买花在我们这边也是几乎没有的，在故乡那个地方也没有这样高水平的生活享受，很难找到卖花的地方。每次我都会想到你曾经为那束娇艳的花欢欣不已的样子，我真想知道如果你能常常收到一束最新鲜的花的反应，是每一次的惊喜，还是见怪不怪却满脸笑容的嗔怪。

想起你总是出现太多画面，我想每一个能忆起的场景都能记述，别忘记，我到现在其实也不能体会到一个人的离世究竟是多大的悲伤，我只知道我再也无法见到她，无法对她说话，想为她做的事再也做不了，所有的过去只能凭着记忆，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很悲伤，只是好像她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很难很难见到，但是终有一天会见到的，所以不会被悲伤，就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我才没有那样悲痛吗？所以才会被别人觉得不懂事没感情没心没肺吗？我曾泪水浸湿一卷卫生纸，只是没人知晓。

回忆到此，隐藏很久的心声也吐露地差不多了，可是为什么感觉还有很多很多的没有说呢？是不是在突然开始回忆的时候很多东西，微小的东西便会自动省略。

春天是个很纠结的季节，不早不晚，寒假之后又离暑假很远，这个时候我总是关在校园里，看着窗外的大树和小花，我想什么时候也能在这个季节回去故乡，见见梦里那一片山花的景色，和那山腰的她的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