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五丈原东边一个村子里,住着一位父母早亡、上无兄长下无弟妹名叫刘四的单身汉。因家境贫寒,已经二十七八岁了,还未娶媳妇,独自一人过着贫苦的日子。
刘四只有一亩多坡地,主要靠打柴卖草度日,经常去深山打柴到闹市卖,白日很少在家。他家虽贫,人却长得标致,讨人喜欢,中等个头儿,浓眉下镶嵌着一双机灵锐敏的大眼,一头黑发还带几分自来卷,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为人老诚,勤劳忠厚,特别是有一副好心肠,常常主动帮助孤寡老人干活,甚至担柴时另外多捎一小捆,给缺柴烧的老人送上门去。邻里阿姨大嫂们见他为人好,也常常主动替他缝缝补补。
原下住着一户有钱的三口之家,老头子叫万纳财。他家人口虽少,却有百十亩水旱良田,雇了几个长工,还有女佣人,家里很富有。可老天偏偏不作美,老两口年过半百却没有生下儿子,只守着一个独生女儿小雀。每每想起,心里总不是滋味。
提起这个小雀,远近十里八乡还真有点儿名气。不是模样长得俊俏出名,也不是因心灵手巧出众,而是因任性、懒馋名声远扬。但父母视她为掌上明珠,在家里她为大,说一不二,要脚不敢给手,一切由着她,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稍有不称心,便摔碟砸碗,大哭大闹个没完,真是苦了侍候她的老妈。已是二十出头的大姑娘,父母托人四处找婆家,可总是嫁不出去。大户人家嫌,小户人家父母又不敢接纳。爹娘为这事也真犯了难。
这年秋天,阴雨连绵,人容易生病,老两口因女儿婚事,心气原本就不顺畅,加之近日两次提亲又未成,竟积烦成疾,日复一日,茶膳不进,虽请医百般调理,但病情非但不见好,反而一日重似一日,不月余,老头子便撒手一命归西了。老婆全凭老头活人,一旦失去依托,六神无主,本来就是病身子,这下病上加气,又愁又伤心,未出三个月也撇下宝贝女儿给老头做伴去了。真是树倒猢狲散,家里佣人们纷纷捡拿一些物件远走高飞,只剩下小雀一人。她只会吃不会做,生活不能自理,看来,冻饿这一关实在难免了。
人们在议论之余,又产生了怜悯同情之心,便为小雀想起主意来。谈着谈着,人们竟把勤劳的刘四和懒馋的小雀联系到了一块儿。有人说,把两个人撮合到一块儿倒是一件美事,一来小雀有了依靠,二来刘四也有了媳妇,总算安个家,两全其美。也有人反对,说这事万万使不得,刘四怎能服侍得了她这懒馋虫。也有人说,这事咱们说了不算,还是把刘四叫来商议商议再说。刘四被叫来了,大家说明了意思,刘四说:“多谢各位乡亲对我的关怀和好意。这事虽是好事,恐怕不行,小雀不会干活,这都不要紧,我多干也就是了,只是她过惯了富有生活,我家境贫苦,怕她受不了。”大家说:“她现在连吃喝都无着落,还嫌什么穷?再说,你们都老大不小了,我们大家给她说,这事就这么办了,你回去把家里收拾收拾,若没有大的变故,不日便可成亲。”
众乡邻七说八说,其实也没有费多大工夫便说通了小雀。小雀早就听说刘四是一个勤劳善良的好后生。说实在的,小雀心里暗暗高兴,她觉得跟刘四一起生活倒是称心如意的,心里不自觉地产生了甜甜的滋味。大家把他俩叫到一块儿,当面说:日后小雀要改改懒馋的习惯,学做家务;刘四要多体贴点小雀儿,多加照顾。两人都一一应诺。
成亲那天,在众乡邻的张罗帮助下,摆了几桌酒席,喜事办得倒也体面风光。
成亲后,两人都记着乡邻们的话,刘四格外勤快,照顾小雀体贴入微。小雀也不错,不长时间便学会了做饭、喂鸡,还让大嫂们教会了纺线,整天忙忙火火。刘四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每天柴也担得多了,换回的粮钱也多了,小日子过得一天好似一天,众乡邻看了也都为他俩高兴。都说这件事办成了,办得好。
和和美美的小日子过了一年多,把小雀也累坏了,尽管刘四百般关心,尽量让她少干活,可小雀仍然难以支撑,馋虫也常常爬到喉咙眼里活动,她嘴里却不敢说,但心里在想,若这样长此下去……得想想法子才是。别看小雀懒馋,却一点儿不笨,也不傻,她思谋着,想着想着,忽然眼前一亮,有了,就这么去办!
她每天早早起床,做好饭,喂完猪和鸡,打发刘四尽早出门。刘四一走,她把门一关,煮好鸡蛋,吃饱了就去睡懒觉,估摸刘四该回来了,便起来纺线,并当着刘四的面把纺车上的纱锭取下,亲手放进箱子里,再忙活着给刘四做饭。刘四见她如此勤快,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常劝她少干点儿活,多休息些,心里也真高兴。第二天,等刘四一出门,她把箱子里的纱锭拿出来安在纺车上,又给自己煮鸡蛋,吃饱了,便去睡懒觉。等刘四一到家,她又像演戏一样地在刘四面前重新表演一遍,天天如此。
这天,刘四照例上山打柴,真走运,行至半山腰,遇到昨夜被风刮断的几棵枯树,他没有费多少时间便整理好一担干柴,还不到中午便回家了。
走到自家门口,只见大门紧闭,他心想,准是媳妇忙着纺线,怕人打扰,因而把门关上了。放下柴担,上前推了推门,门关得严严实实,于是他便放开嗓门儿叫道:“小雀!我回来了,快来开门!”连喊了好几声,既没有应声,也没有人来开门。他又等了一会儿,再喊几声,还是不见动静。他从门缝里朝里看,只见灶房从门里向外冒烟,不好,失火了!他急了,便翻墙跳进院里,向灶房跑去,刚到门口,呀!出事了,只见小雀倒在门外。他冲进屋里,三下五除二踩灭灶膛火,赶快看小雀,脸色青黄,摸摸嘴,还好,热乎乎的,拧拧鼻子,掐掐人中穴,不出声。莫非她死了,真是急死他了。他想,怪事,早晨还好好的,又没有听她说哪儿不舒服,怎么就死了呢?什么病这么快就要命。他心里比被十二只猫抓还难受,忍不住眼泪刷刷地往下流。他睁着满含泪水的双眼,看看锅里,水正开着,还在上下翻滚。他想,小雀准是在为他做饭时得了什么急病而身亡,越想越心疼、越难过,不由得抽抽噎噎,眼前阵阵发黑。他把小雀抱起来放在一块木板上,自言自语道:“一年多来,真苦了你,不说做饭喂鸡干家务,光每天纺线就够累的了,还是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你纺这么多线有何用!”边哭边唠叨着,想起箱内放有不久前买的一条新床单,没有舍得用,何不拿来盖在她身上。他便过去打开箱子,可他打开箱子一看,奇怪!箱子里空空的,她纺的线哪里去了,莫非有歹人行窃,她上前抓斗坏人被打死不成?他仔细端详其面孔,只见脸色紫红,嘴唇发青,再查看身上,却没有发现伤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发现小雀的肚子鼓鼓的,他抚摸着,慢慢地用手压着她的肚子,当他一用力,呀!只见从小雀嘴里竟然咕噜噜滚出一个囫囵鸡蛋,惊得刘四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他呆住了,用力眨了眨眼,才缓过神来。再看小雀,只见她的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刘四急忙抱起小雀,边叫喊边摇晃着她的身子。小雀有了微弱的呼吸,接着微弱地哼了哼,眼睛也无力地慢慢地睁开了,张着嘴喘气。刘四赶快将小雀抱到炕上,一会儿,她的脸色正常了。她看到刘四惊恐的眼神和面孔,好像从梦中被惊醒,又无力地低下了头。
邻居们闻讯赶来,围了一院子的人,看到这场面,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大家都数落刘四没有照顾好小雀。这时,小雀也恢复了元气,她看了好一会儿刘四,见刘四两眼通红,一道一道的汗水眼泪往下滴,头上冒着热气。她又看了一会儿邻居们,见大娘大嫂们的目光神情像是在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呢?小雀像是有一股什么力量驱使着,她坐了起来,尽管抬不起来头、眼睛也耷拉着,但是说了让乡邻吃惊的话:“我对不起刘四,更对不起众位乡邻,刚成亲时,我还能支撑得过去,可时间一长,我实在累得受不了,家里的粗米淡饭,实在难以下咽,馋得我喉咙直发痒。可乡亲们在我成亲时叮咛的千言万语,我又不敢违背,刘四对我百般体贴,整日忙里忙外,我不能向他表露和直言。因而就想出了欺哄的办法,每天早早做好饭,打发他上山砍柴,等他一走,我便关上大门,煮鸡蛋或炒鸡蛋大吃一顿,吃饱喝足,便睡大觉,估摸刘四将要回来,我就从箱子里取出每天放进去的那个大纱锭安到纺车上,等刘四一进门,我就纺起线来,该做饭了,当着他的面把大纱锭卸下来放进箱子里,每天如此表演一遍,他哪里知道,我像演戏一样在哄骗他!今天在家正煮鸡蛋,忽听刘四叫门,一急,从锅里捞出鸡蛋在手里倒了几倒,便把烫热的鸡蛋往嘴里一塞,鸡蛋随气流往下一滚,竟堵在嗓子眼儿里,上不来也下不去,气被堵住了,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她低垂着头,停了好一会儿,又说:“我实在没有脸活下去了!”
刘四听了小雀的一番话,非但没有责怪她,反而觉得她怪可怜的,说道:“你不必多说了,都是我不好,没有多替你着想,你也真是,咱俩既成夫妻,还有什么话不好说呢?累了,想吃点儿什么,就该直说,再说,咱们这一年多来,日子过得比以前宽裕多了,何必讨这么大的苦吃,差点儿白白送了性命。”乡亲们听了他俩的话,安慰了一阵子小雀,又叮咛刘四好好照管小雀几天,也就各自回家了。
自从发生了这件事以后,小雀觉得脸上实在无光,成天俯首低眉,躲躲闪闪,更不敢见人,似乎偌大世界容不得她。刘四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时间一长一定会闹出病来,多次安慰解释起不了多大作用,心想,得设法让她彻底解脱才是。他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忽然想起了村东头的张秀才,张秀才见多识广,向来好给人解难,何不去求他想想法子。
这天卖柴回来得早,刘四顺便去了张秀才家,向她说明了来意,张秀才说:“这事要办得巧妙,又要让她心悦诚服,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别着急,容我想想,改日再商量。”刘四便回家去了。过了三天,张秀才捎话让他去。刘四去后,张秀才说:“咱们庄西便是诸葛亮庙,人们向来深信诸葛亮的神灵,在下月初一,你领她去诸葛亮庙拜神摇签治病,我自有办法。”他向刘四低语又交代了一阵,只需你如此这般,小雀一准会来。
转眼到了初一,前一天晚上,刘四对小雀温和地说:“一年多来,我对你体贴照顾不够,让你吃了很多苦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以前你体弱,干活难以支撑,粗米淡饭吃不习惯,我想,这也不能怪你,可能是一种病,是病就得治。你知道,诸葛亮庙里的诸葛爷爷治病十分灵验,我想,咱们明早赶个头香去庙里求神治病。因为明天是初一,据说,每逢初一,神都是在位理事的,接受人间香火,为人间办些好事,这时求神自然特别灵,若是问病,更是有求必应,只要把你的病治好了,咱们的小日子不愁过不红火。小雀,咱们一同去吧!”他这一席富有情感的话,入心入耳,小雀自然无话可说,便点头表示同意明天同往。
一夜说了一些夫妻闲话,天明起了个大早,吃过饭,梳洗毕,刘四领着小雀便来到诸葛亮庙,上了大殿,诸葛亮庙堂前已是蜡光明亮,香烟缭绕。他俩双双跪倒在神案前,叩头、上香、焚表之后,刘四双手合十,开言道:“诸葛神灵在上,弟子刘四、小雀参拜,弟子小雀自幼身染疾病,总觉得身子重干不了活,吃饭老觉得无味,身困乏力,今特来祈求诸葛神灵赐药除病。”祷告之后两人又是三拜九叩首。刘四用黄表折成一个三角小壳,口朝上插放在正在燃烧的香柱下,燃烧后的香灰便自然掉落纸壳内,人们说,香灰就是向神灵讨要的良药。
刘四又跪下说道:“祈求诸葛神灵再赐弟子一支神签,明示弟子。”刘四站起来,拿起神案上放着的签筒,双手捧着在小雀头上左绕三圈右绕三圈,然后递给小雀,让小雀双手捧着上下摇动,摇了一阵子,其中一支竹签落地,拾起来一看,是一支上上签,签号为49。刘四见签已摇好,双双又叩头,跪拜完后起身。刘四说道:“咱去找人测签。”就在这时,张秀才像是无事闲游,踱入大殿,刘四便上前打招呼说道:“烦劳替我测测签好吗?”张秀才看了看他俩说:“测签不难,把签拿过来让我看看!”接过竹签一看,张秀才连说:“好签!好签!难得的上上签!”他取来了签簿,按号抽出一张签纸。
张秀才展开签纸,清了一下嗓子,郑重念道:“小小雀儿本是勤,奔奔跳跳乐悠悠,懒馋原是一种病,只因懒虫馋虫附你身,今赐圣药服下肚,日后勤快另换人,自古男耕女织是本分,家务事儿牢记心,每逢月中十五庙堂来,诸葛神灵明你心。”张秀才读完签纸,接着说:“诸葛亮真神!这签像是专门为你设的。”然后神乎其神地解释一通,刘四和小雀只是连连点头,满口称“是”。张秀才最后说:“将这张神签簿拿回家,压在灶神香炉底下,让灶神每日看着你,好给你做个见证,牢记每月十五必须来诸葛亮庙,在诸葛亮塑像前焚香叩头,让神灵明鉴。”
这时候,香灰也落了半表壳,刘四收起来包好,回到家便给小雀冲服了。
还别说,张秀才凭借诸葛亮神威治病这一招还真灵,把小雀的“病”根除了。从此,小雀再也不敢馋吃懒做了,一进屋灶神像是老看着她,也唯恐每月十五去诸葛亮塑像前,诸葛神灵怪罪她,家里的活儿收拾得有条有理,除了喂鸡、纺线,还养了一头大肥猪。真是习惯成自然,常年劳动,小雀脸色也红润了,身体也有劲了,吃饭也香甜有味了,还给刘四说:“现在闲着倒觉得不舒服。”喜得刘四手舞足蹈,逢人就说,诸葛爷爷治病真灵,不!张秀才治病也真能行!不!不!诸葛亮、张秀才真神!别人听不懂那颠三倒四的话里的真正含义,谁也不在意,只知道自从小雀去诸葛亮庙治病后,像是换了一个人,成了过日子的一把好手。
真是人变天变地也变,人勤收入增,地好庄稼旺,刘四、小雀小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红火。两年后,他们盖了三间新瓦房,还添了一个胖娃娃。
(文章来源:《美丽五丈原:诸葛亮千年传说寻觅》,温志忠、温春林、温格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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