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初十,天气阴沉。
已经二十余天没有遇见太阳了,小城的空气压抑而沉闷。
踩着一点点空余的时间,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去整治一颗病了很久的“牙”。
“你这掉了的牙,已经没有办法补了。左边的牙损伤太厉害,上下牙龈距离太近,都种不了一颗牙了。”给我看牙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医生,精神矍铄,态度和蔼,他不无可惜地说。
舌头在口腔里打了个转,柔软的舌尖接触到缺了牙齿的床的时候,空落落的,我才真正感受到,原来那颗牙离开我很久很久了。
记得16年春寒料峭的正月,那一颗残牙终于在县医院的那位年轻的男医生手里给拔掉了。本以为会很痛,会用麻药,没想到却是被医生轻轻地一挑, 便掉落了下来,多日的疼痛在那一刻终止。
年轻的医生说:“那颗牙你还要吗?就在那!”我盯着那半颗残牙,万般怜惜地拾起,打量了又打量。那颗残缺的陪了我十多年的牙,与我一起磕磕碰碰、历经苦难。曾经它深植在我的血肉里,与我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品尝生活的酸甜苦辣。可是,一场意外,让亲密分崩离析。拔一颗牙,没有想象中的痛。 15年腊月的那个温暖的午后,我从阳新三溪跋涉到大冶殷祖,我知道你已经回来了,回来陪你身体孱弱的母亲过年。多年前你曾说三溪离南峰很近,于是我一路打听,在乡音不通,道路坎坷的乡村里,我终究还是到了你所在的村庄。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我出现在你面前,一脸欢喜。我说:“怎么打那么多电话,都无法接通?”你打开手机,却发现手机早就没电了。 那是再别两年后的见面,我忐忑而疲惫,你憔悴而沉默。多年前,你父亲因病住院,你在湖北和深圳之间来回穿梭。你焦急的目光,总是望不穿那浓浓的药罐里升腾而起的雾气;你逐渐坚强的肩膀,终究没能挽住你父亲远走的脚步。
你说父亲病重的那几年,最着急的、放不下的便是你,婚姻便是在那个时候做下的决定。后来,围城里争争吵吵,让人疲惫…… 我从不认为婚姻会让一个人失去希望与自由,我只知道在琐碎的日子里,平庸会把人的意志消磨,会把希望葬送,以至于剩下的日子不过是单调的重复。
你说从大学毕业都十多年,你不曾有过一刻喘息的机会,人家一辈子才能经历的苦难和挫折,被你在短短的几年里一一尝透。我只是笑着,是啊,你最难的时候,我又在哪?我又如何能出现在你面前?我笑着说,一切苦难的经历只会让人变得更强大,而这些苦难,才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 你历经苦难,我又何尝不是浴火涅槃。在挣扎与孤单的努力里,我遭遇了生命里一个又一个坎坷,直到后来,才渐渐把自己安放好,然后腾出一个位置给了生命中的另一半。
二十余年的相识,足够让一个稚子成长并洞察世事,而认识你的这二十余年,所有的故事无法用一部书写完。这些故事,就像那一颗嵌在我血肉里的牙齿,早已和时光相融,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想起了那年,我在医院,你在电话那头心急如焚;想起那年,我出院回到学校,你给我打水买饭;想起你周末送我回家,把我交到爸妈的手上;想起那年黄昏的堤岸,杨柳依依,月色清明…… 终究是一场往事,被一颗牙牵起的往事。
那颗牙被藏在了哪里,我终究是忘了。就像那一年毕业后的远离,我们早就选择了各自不同的未来,在各自的生活里,会把曾经的故事慢慢淡忘。
我舔着空荡荡的牙床,心有淡淡的苦涩。
你来过我的生命里,曾经磕磕碰碰。时光似水,而今,波澜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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