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麻烦么?”心不二迟疑道,“在我看来,活着和回家根本是截然相反的两件事啊,因为活着便是流浪,活着便是放逐。”
“你是谁?”见得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身前,那将死之人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问道。
“要我帮你吗?”心不二问。
“你是说你要救我吗?”少年的眼睛里这才冒出一线希冀的光彩。
心不二却摇摇头道:“那却麻烦,麻烦,你就要死啦,那就去死好了。”
“那你要怎么帮我呢?”少年眼里的光又黯淡下去。
“我帮你不用再痛苦,也不用再害怕。”心不二说。
“怎么才能不用再害怕呢?”
心不二便微笑道:“你放心,我会很快,也很温柔。”
“你是要杀死我吗?”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
心不二点点头说:“你倒聪明。”
那小女孩儿大哭道:“不要死,阿兄,不要死!”
“谁又想呢?”少年惨笑着,“不想死,也不想再痛苦,更不想再害怕。”
心不二又说:“那却麻烦,麻烦!”
“可你不是要帮助我吗?”
“那是不同的。你知道么?在我看来,活着和痛苦是同一件事情,因为活着就是痛苦的全部根源。”
“这——”少年一时无言以对。片刻之后,才露出一张颇为诡异的笑脸,说道:“不过,你似乎是对的。”
心不二道:“何尝错过?”
少年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心不二遂舔了舔嘴唇,如是说:“因为你有一股香甜的味道。”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很美味。”
少年的身体又颤栗起来。
“那又是什么意思?”
心不二冲他眨眨眼睛,笑道:“意思是我想吃了你。”
少年似乎吃了一惊,又落下泪来。“可是呀,我就要死啦,你要吃便吃罢,我又能怎么办呢?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来增添我的恐惧呢?不想死,也不想再害怕。”
“你不知道,”心不二又舔了舔舌头,“我与那人有个约定,只有那愿意给我吃的,我才吃得。”
“那人是谁?”
“那却并不重要。”心不二摆摆手道,“况且时间太久,我忘啦。”
“这么久还记得,那你一定是个守信的人。”
“那是自然。岂不闻‘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吗?”心不二说,又舔了舔舌头。
“那我答应你啦。”少年微笑说。
“不要,不要!”小女孩儿稚嫩的脸上除了泪水,还有满满的惊惶和不解,“不要吃我阿兄!”
“你真的答应了?居然真的有人答应了?”心不二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全部筋肉都在抽动,连眼泪都落下来了。“多少年啦,多少年啦——”他说。
“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你说!”心不二连忙擦擦眼泪口水。
少年想要伸出手,却是无能为力,只得把面孔微微转向那女孩儿说:“你若吃了我,却不可再吃我妹子啦。”
“那是自然,”心不二说。他倒是无甚犹豫,说道:“这你不用担心,她不答应,我也吃不了她。”
“除此之外,”少年又道,“我还要你保护她!”
心不二一愣,问道:“怎么个保护法?”又擦了擦口水。
“便是让她活着,并且送她回家,回家——”少年的眼睛里露出向往的神色。
“那却麻烦,麻烦呀!”心不二显然有些焦躁,问道,“能不能换一个?”
“又有什么麻烦的?”
“还不麻烦么?”心不二迟疑道,“在我看来,活着和回家根本是截然相反的两件事啊,因为活着便是流浪,活着便是放逐。”
“那就吃我好啦!”小女孩此时竟站起身来,向心不二乞求道,“求求你!我的要求却要简单的多啦。”
“什么要求?”
“便是求你救救我的阿兄!求求你,求求你啦!”女孩儿泪如雨下。
心不二怔怔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心不二仰起脸,日光下他的脸色突然有些黯然,他的身体便不再颤抖,也不再流下眼泪和口水,嘴角却换上了一丝嘲弄的笑意。
心不二问:“你是说真的?”
“怎么不真?”小女孩儿抹一把眼泪,笑着回答。
那哥哥却又催促道:“还是快点吃了我吧,你看,我就要死啦,死了的东西大概不好吃吧?”
“还是吃了我吧,你看,阿兄就要死啦,他若死了,你也吃不得我啦。”女孩儿的声音竟也急促起来。
“啊,这真是太有趣啦,太有趣啦!”
心不二再也忍不住啦,终于拍着手,大笑不住。
女孩儿却又随之大哭,如是一个笑着,一个哭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像是在紧张地对峙,又像是在互相抚慰着。
笑罢了,心不二才又说道:“可我突然又不想吃你啦!”
女孩儿因此紧张道:“怎么,你又不愿意救我阿兄了吗?”
心不二却摇摇头,一笑说:“你不知道,其实在我之外,这里能救你哥哥的人还有一个。”
女孩儿连忙追问:“还有谁?”
“便是那边杏树下坐着的一个和尚。”
“他要怎么救呢?”女孩儿却有些担心,“他也要吃我才行吗?”
“恰恰相反,是要你哥哥吃了他去。”心不二又摇摇头,纠正说。
“那又是什么意思?”
“你去跟他讨一块肉来,给你哥哥吃了,他就活了。”
“讨什么肉来?”
“嘿嘿,便是那和尚的肉了。”
女孩儿心里一惊,藏不住一脸的骇然道:“怎么,你是说人肉吗?”
心不二又大笑起来。“不是人,不是人,是灵丹,是妙药!治得了风寒,医得了肺痨,尤其活死人肉白骨,让你长生不老!”
女孩儿却还在犹豫:“你说的是真的?”
心不二一笑:“这还有假的?”
“你不会是欺骗我吧?”
“却为什么呢?”心不二也冲她眨眨眼睛,“跟你说啦,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女孩儿似乎终于信了,只是忍不住瑟瑟地发起抖来,像是风雨里的一片树叶。又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心不二分明有些得意地说道,“我就吃过呀。”
五百年啦,五百年啦。
“竖子敢尔!”
行者跃在空中,把那倒山似的一棒朝着心不二当头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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