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老石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此时他正挑着他的面饼担子，不急不忙地往家里赶。路上的行人早已散尽了。清冷的街巷里泛着隐隐的湿气，老石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灯下被渐渐地拉长，随着他的走动而节奏地晃动着；合着扁担的轮廓，化成一副匪夷所思的形状。
到家之后，老石缓慢地放下了担子，推开门，点亮了家里唯一的一盏煤油灯。老石看了看家里仅够栖身的方寸之地，不由得叹了一口长气。老石洗过澡，正要关起大门，突然从门缝的黑暗里看到了一双怯生生的眼睛；那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白光，露出几分畏惧，几分祈求的神色。老石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门口眼睛的主人，竟是一只额头带着白毛的黑色大狗。
大狗用爪子挠了挠木门，又呜呜地叫了两声。老石本不想搭理这只大狗，但看到这只大狗，却突然又回想起了自己的可怜命运。于是他便打开了那挑了一天的面饼盒子，从里面用筷子夹出了两块冷的发硬的面饼，朝着门外甩了出去。那大狗闻到了面饼的香味，转头便吃起了那两个冻得发硬的饼子。老石苦涩地笑了笑，便关上了门，倦倦地睡去了。
第二天清早，老石照例起了个大早，忙活着准备一天要卖的面饼。忙碌的生活给他定好了最准时的提醒，即使某天他想就此一睡不起，但是日久养成的习惯依旧会提醒着他一天必须要去迎接的生活。
老石备好了炉子要用的木炭，上好的面饼瓤子，穿好了干净的衣服，然后精神抖擞地出门了。他依旧把摊子放在清早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摆好了面饼盒子，提前做出些摆了上去，然后扬起嗓子，大声的叫唤起来。
“卖面饼喽，上好的韭菜饼子咯，不香不要钱咯！“
这时，远处过来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男人。他提着一个上好的鸟笼子，身旁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仆人。鸟笼子里待着一只羽毛丰盈的金丝雀，男人吹着口哨逗着小鸟，就像在逗着一个刚娶进门的少女。每走过一处地方，身后的仆人便清出一处地方。被推攘的路人也不好发作，大都只是苦笑着回了一声田少爷早，便赶紧退开了。
“面饼石，给我们少爷做几个新鲜的。不能有糊味儿，酱料照旧……”一旁的仆人说完，便丢给了他两枚铜子。
“好嘞，马上就给您做。”
老石将田少爷要的几个饼子做好，用薄纸包好了，给仆人递了过去。正待他们将要离去时，忽然那田少爷目光一转，眼神专注起来，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老石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个年轻美丽的少女正从那田少爷面前走过。田少爷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少女从他的身前闪过，突然眼神一动，示意身边的几个仆人朝那个女子走过去。几个仆人立刻会意了他的意思，他们身形一动，快步拦在了那女子的面前。
“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哈哈，美人，少爷我看上你了。“
那少女还未反应过来，突然那个声音从几个仆人身后传出来，随即仆人们退出了一条道，那个身形瘦弱的男人走了过来。
“你们敢胡来的话，我就去报官？！“
“在这个镇子里，我就是官！”那个男人放下鸟笼，贪婪看了看那个少女，“美人，今后跟着少爷，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拒绝。“
“那就别怪我了，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先给我把她抓回去！”
围观的群众隔得极远，他们虽然都对那个纨绔子弟心存憎恨，但无人敢去招惹。见那女人不为所动，那纨绔子弟一下子就恼了，即刻呵斥手下人去抓那个少女。老石在一旁看了看，本打算换个地方，但突然不知为何，心中的一股无名火突然无缘无故地腾起。他不忍看着那个少女被这个纨绔子弟所玷污，但是他生性老实；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能力去和这个富豪子弟去抗争。可是当他想起自己的人生时，突然有些愤怒了，此时此刻愤怒像开闸的河水，将他心头的胆小消灭殆尽。
他还是咬了咬牙，操起了挑货用的扁担，猛地冲了过去。
“快跑！你快跑！……“他的闯入像是一记突然响起的闷雷。他用扁担敲倒了两个去抓少女的仆人，给那少女赢得了逃跑的机会。
那少女逃走之后，他才终于醒悟过来，好像做了一件在自己看来是十分愚蠢的事情。
“田……田少爷。“
“面饼石，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吗？“那纨绔子弟挥了挥手，刚才被老石用扁担砸倒的几个仆人纷纷向老石扑过去。
“揍……给我揍死他，把他的摊子给我砸咯！“纨绔子弟提起了鸟笼，跑到被打的老石面前啐了一口，骂了句，”哼，不识好歹，叫你坏我好事。“
老石躺在那里，只感觉到好像有无数双手脚朝着自己的身子砸着。一开始他还咬牙护着自己的周身，但是不久之后，他就感觉慢慢的麻木了。那无数双手脚砸在自己的身上就好像打在棉花上似的，没有了任何感觉。他只觉得脑袋麻麻的，耳朵里嗡嗡的响，听不到围观人群说话的声音。
正当老石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传来一声响亮的狗叫声。那狗叫声甚是凶猛，当那狗还未闯入人群中时，那狗叫声已在人群中撕开了一条口子。众人看去，竟然是那只额头长有白毛的黑狗。它大叫着扑向那几个殴打老石的仆人，不住地撕咬着他们的裤腿，发出愤怒的低吼声。
“少爷，这不是咱家之前养的那条大黑狗吗？“其中一仆人看了看这只嘶咬的大黑狗，突然有些眼熟，一下子便认了出来。
“老子不是把它赶出来了吗？真是个烦人的东西。“
正在几人分神的时候，老石突然猛地爬起，朝着远处一条小桥跑了过去。
“面饼石跑啦，你们给我去追！”
“少爷，该回去了，再过不了多久，老爷该回来了。”这时一位仆人提醒了他。
“哎呀，对呀，回去晚了的话就得挨训了。”
“面饼石，算你走运，我下回再找你算账。”
“少爷，这狗该怎么办？他可是太太的爱犬…….”
“你们给我把它捆回去。”
正说着，那大狗看见老石跑了出去，它便也转过身，朝着老石的方向跑过去了。
“哎，老黑，回去吧。家里烧了好吃的肉，全都是你的哟。”
老石也认出了那个前天晚上吃过他两个面饼的大狗，他也明白了原来刚刚救他的就是这只大黑狗。
“老黑，过来，到我这边来。“
那狗听到老石的叫唤，摇着尾巴朝着它跑了过去。
“田少爷，对不起了。”
“贱狗也只配和贱货在一起!”纨绔子弟说完，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你给我记着，我们走。”
田少爷提起鸟笼，转身带着他的四个仆人走了。四周围观的人见到事情已了，也便没有了兴趣，渐渐地便四散了。老石见田少爷走远了，便迟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要去看他的面饼担子。那大狗好似通些灵性，它只是摇着尾巴，围着老石一个劲地打转。
老石蹒跚着走到他那个面饼担子旁，只见之前摆放齐整的面饼盒子早已被砸得七零八落，他的小炉子也被那仆从的大脚踩成了一堆零碎的石块，发出一股焦炭的味道。
老石看着自己零碎一地的面饼担子，眼泪不自觉地流出来了。他不知道自己内心那时突然的涌现的愤怒到底是缘自于什么？难道只是因为看不惯富家子弟横行霸道的作风？但是想到这里，这个理由立马被自己否决了。因为他可不是一个愿意为了别人的安危而牺牲自己的一切的人。
他收拾了一下还能够用的东西，心里泛着一阵莫名的酸楚。今天的这件事情是他平生做过的最傻的一件事情了。他将担子重新挑在肩上，一边小声地责备着自己，又一边乐观地安慰了一下自己-----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吧。
老石走了两步，回头看见那只黑色的大狗还摇着尾巴跟着自己。
“你走吧，跟着我可没肉吃。”老石苦笑着看了这只摇着尾巴的黑狗，知道自己维持生计都已经是十分勉强了，根本不可能再把这位新成员迎进他那窄小的房子里去。
他扔了两块面饼，一跛一跛地朝着自己的小家回去了。
就在老石丢下了那只忠心救他的大狗，一跛一跛地回去的时候。躲在远处的一个身影悄悄地从街角处走了出来。那个身影二十五六，走过阴影之后，露出了一张俏丽可人的俊脸。那个身影正是白天被老石救下的那个姑娘。
那姑娘望着老石蹒跚而去的背影，一脸的愧疚。她想，如若不是自己遭人调戏，又何害得那个男人平白无故地遭人毒打。她只是想让自己能够脱离那个家庭一小会儿，远离那些错误一小会，可是命运却依然不愿意放过她。她用手抚摸着自己那张年轻的脸，像是有些懊恼。她又让一个无辜之人为她的美付出了代价，这都是因为她自己。
但是她忽然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有错了，她的错完全就是她自身所带的美而造成。那美丽就仿佛是开得最艳丽的食人花，吸引着一队又一队的男人来为她犯错。她没有任何错，但这错误却如同诅咒一样附着在她的表皮上，让那些心存嫉妒的人们用尽一切污秽之词来诽谤她。
正在她想得有些出神时，突然被那只额头长着白毛的黑狗带回了现实。那黑狗好像认人似的，见她靠近，也并未发出任何警戒的叫声。她靠近它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它长着白毛的脑袋。
“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呢?难道是你的主人抛弃了你吗？跟我回家好吗？”
她说完，那大狗轻轻地呜叫了两声，便摇着尾巴去蹭那姑娘的小腿。
“我就当你是同意了，走，我们回去吧。”
那姑娘说完，便带着那只大狗往家里赶。
此时已临近中午，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往反复，如同交汇又分支的河流。人们的生活似乎并未并清早的变故所影响，叫卖的喊声依旧震着过路人的耳朵。姑娘牵着大狗走了不久，突然看到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旧的醉汉。
那醉汉留着厚厚的胡须，正在一家酒馆门前摇摇晃晃地徘徊。那姑娘看到这个醉汉，突然神情变得有些害怕起来。她抓起了大狗的绳索，开始慢慢的远离那个醉汉。
“小雪，你……今天又死到……哪儿去了啊？我可是你爹啊，你怎么一看见我就要跑啊？“那醉汉冲着小雪 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过去。
听到叫声，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尽管她十分害怕，但是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
“爹……”她低声叫了声。
“你爹我……要喝酒，你进去……给我买两壶出来。”那醉汉摇摇晃晃，浑身酒气。
“爹，我手里没有钱……况且这个月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没钱就给我去赊账，我养你这么大，你给我赊点酒来喝都不行啊？你这个不孝女啊，回去是不是又想要挨打？”那醉汉说完，便扬起手，要打在小雪的身上。
“别……别打我。我去…..我去。”
小雪说完，放下了绳子，往那酒馆的门口走去。
酒馆柜台上，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端坐在太师椅上，低头看着一本账目，见到有客人进门，正要堆满笑容，可是发现进门的却是那个衣衫朴素的女子，那正要绽放开的笑容一时在脸上僵住了。他立马收起了那副殷勤的笑容，换上了一副高傲冷漠的表情。
“走走走！怎么又是你啊？这都好几回了。我这里开的可是酒馆，不是善堂。”
“老板，我求求您行行好，再赊给我最后一次。下次……下次等我赚了钱，一定过来还你。“小雪双手合十祈求着，几乎要给那个店家老板跪下了。
“你觉得我还可能会相信你吗，你前几次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求求你行行好，不然等我回去，我爹非打死我不可……”小雪语声有些哽咽了，几乎要哭出来。
“好吧好吧，看你这么可怜，我也再帮你一次。我也不是一个狠心肠的人，看不得别人受苦。不过……”说完他顿了顿，看了看小雪俊俏的小脸，眼神中突然露出一股贪婪的神色，“下次你得陪我过上一夜。只要你答应了，以往你爹欠下的酒钱，一笔勾销。“
“我……”
“林老板……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就代她答应了。”
还未等小雪回答，那醉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原来那醉汉在门外等得不耐烦了，便进了门来，恰巧听到那胖老板和他女儿的对话，自觉这样算是捡了便宜，便抢着替他那可怜女儿回答了。
“爹，你不能……”
“不能什么啊！你是我女儿……这些都是你应该……替我做的。“那醉汉还未等女儿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接着又对那胖老板说，”林老板，这事……咱可就说定了啊。“
“好……好！“胖老板听到他这么说，高兴的只一个劲的说好。
看着这样的父亲，她心如死灰。自己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父亲，自己为何会摊上这样的一个父亲呢？
那男人兴高采烈地拿了酒，然后接着摇摇晃晃地出来。
“女儿啊，咱可是签了字画了押的。你可不能赖啊。“说完，他便坐在那台阶上，迫不可待的打开酒瓶，正要喝上一口，突然看到了那条蹲在路旁的大黑狗，又说，“这条狗是哪儿来的呀？正巧老子有酒没菜，小雪，你牵去给东头的王屠户宰了，待会就吃狗肉。”
小雪正要答话，突然他那醉汉父亲竟然一下子倒在了台阶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小雪见状，也未再搭理她那醉汉父亲，只是牵着大狗，往家的方向去了。
小雪带着大狗刚刚走到门口，就被门口看热闹的几个邻居围住了。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带着满脸的笑意，赶紧招呼着小雪过去。那妇女黑黑瘦瘦，手里拿着一条手绢，像及了妓院门口招揽客人的老鸨。
“姑娘，你这是好事进门了啦。”说完，她便拉着小雪的手，往她的家里走。
里屋被放满了各种金银玉器，布匹首饰。几个身形壮硕的男人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另外的一个老人家在小心翼翼地指挥着那些男人们。小雪突然觉得有些诧异，因为她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就在这时，小雪又看见早晨那个语言轻佻，慵懒瘦弱的年轻少爷。此时他正坐在一把小凳子上，吹着口哨，不断地逗弄着他笼子里的那只小鸟。
小雪突然沉默了，她看着这个纨绔子弟，突然又感觉到了命运的残忍。是的，她早该想到的，这个男人一定不会就此放过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找她。他的父亲整日在街市游荡，甚至于要将她当作商品和别人交易。母亲将她养到懂事便舍弃了她，她孤身一人，痛苦地活到至今。她该恨什么呢？她又该怨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的心里就是如此的不甘。
那田少爷见她回来了，便放下鸟笼，朝着她走过来。
“哟，你回来啦？你看看，这些都是我送过来的聘礼。”走近她时，看她有些愣神，便又问了问她，“怎么样？喜欢吗？”
“小雪姑娘，田少爷这家室可是咱这镇子里少有的富贵人家了，跟着田少爷，日后吃香的喝辣的，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那张媒婆见小雪还是有些迟疑，便又说，“我找村头的陈瞎子给算过了，你们俩是前世的姻缘命，今生呐，必定要做个结发夫妻。“
“你先过去帮忙吧。我要和她单独说话。”说完，他瞪了那个老管家一眼，用下巴朝着门口摆了摆。老管家马上会意了，便去驱散那些看热闹的人群了。
“你喜欢我什么？”小雪突然问他。
“我喜欢你的全部，你的全身上下我都喜欢。”那田少爷痞气地笑了笑，眼神贪婪地看着小雪的胸部。
“如果以后呢？以后我老了，我的身体不再年轻，不再漂亮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等你老了再说呗！反正老子现在看上你了，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只要你能做我的姨太太。”
“……行，我答应你，但是我什么都要最好的，我要你把我风风光光的娶进门。”
“行，美人，你就等着吧。我一定会用最好的婚礼来迎你进门。”田少爷说完，那个管家过来了。
“少爷，东西都置备妥当了。”
“好，那我就先告辞了。”田少爷行了一个西式的礼节，然后又说，“我们走。”
说完，田少爷便带着仆从，从小雪家离开了。
待田少爷离开之后，小雪突然有些神伤了。也许这便是她未来的宿命了。正在小雪神伤之时，突然有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最终还是选择嫁给他，早知道这样，那我今天就不应该救你。”
这个声音正是那个卖面饼的老实男人。此时他正站在门口，看着小雪坐在一大堆聘礼中间发呆。听到声音，小雪转过头，看到了她那救命恩人布满伤口的脸。
“谢谢你今天帮我，但是那只能是暂时的。没办法，这是我的宿命，我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谁可以帮我，你？还是其他人？我们谁都不能完全的去为他人付出一切，我们只能够顾好自己。”小雪语气低沉地说。
“我……我喜欢你。“老石的语气突然有些哽咽，”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不甘心，我从小受人欺负，孤苦伶仃地长大，受惯了别人冷漠高傲的嘴脸。为什么别人可以得到的东西，我却没办法得到？我嫉妒那个少爷。但刚刚我才明白，我本来以为我救你，只是出于自身的不甘，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喜欢你。我救你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
“你现在说这些话，不觉得很虚伪吗？你和那些男人一样，你看重的，只是我的外貌而已。你说你喜欢我，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小雪突然有些生气。
“你说的对，我是嫉妒，我是不甘心。但是我喜欢你，我想和你过日子。在我眼里，你不是一个物品，你是一个人。“老石说。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明天就要嫁给他了。只要我嫁给了他，我就不必再为现在的生活发愁，不必再面对一个酒囊饭袋一般的父亲。“
“我知道我没他有钱，但是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拼命挣钱，不会让你吃苦。“
“你不该喜欢我……”
“汪汪……“
这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了一声狗叫，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老黑？它怎么在这儿？“老石转头一看，发现了它。那大狗跑了过来，摇着尾巴围着他的小腿打转。
“今天你丢弃它的时候，正巧被我看到了。我便把它领回来了。“小雪望着那条黑狗，笑了笑，“算起来，它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它很有灵性。在它在外流浪时，我曾喂过它一次，它便记住我的好了。”
“你还是带着它吧。它跟着你，你也不会太孤独。“
“要怎样你才可以明白我？“
“你回去吧。”小雪说，“你自己过好，人活一世不容易，总是各有各的活法。我不想连累你。”
“对不起……”老石有些语塞，说完，便带着老黑回去了。
回到家时，时间已经临近下午了。原来住的那个地方已经不是他的家了。在他回去的时候，田少爷早已派管家将他住的地方买下来了。他的小家早已被砸得满目疮痍，他知道自己不可以住在镇子里了，于是在远离城镇的地方搭了一座草棚。
“老黑，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可怜呢？我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可是她依然不明白我。“老石说完，低头看了看老黑。
老黑也只是吃着面饼，汪汪叫了两声，算是回应他。
“我不甘心，老黑，我不甘心。我不能就这样看着她被别人糟蹋，我要救她，老黑，我要再救她一次。“老石点起旱烟，抽了一口，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了。
正当老石坐在草棚里抽着旱烟感叹的时候，另一边的田少爷刚从烟馆里回来。一踏进门，就看见老太太抱着一条新的白毛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儿子，好儿子，娘疼你啊。田少爷看到，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那是只母狗，况且你亲儿子在这里呢!”
“我不管，谁让你把我的老黑给弄走了。我就要叫它儿子，况且这个儿子比你听话，比你让人省心。“老太太摸了摸那白狗的额头，不屑地对着她这个儿子说道。
“好了好了，老太婆，我不管你了。你就在这里和你的狗儿子玩吧。“
“昆叔，爹在家吗？“田少爷没有再搭理他的老母，转头问了问正要出门的老管家。
“哦，老爷他不在。今天有一笔生意要谈，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不在啊，那好，你去忙吧。“
那田少爷进了大堂，便躺了下来，一边喊着逗着小鸟，一边叫着口渴，催促下人给他倒茶。
“小香，你可是越长越漂亮啦。嘿嘿，你快点过来，让少爷疼疼你啊。“
“你这个不孝子！你还敢回来。“
正在他调戏倒茶的丫鬟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呵斥。田少爷放下茶碗，转头看见他那穿着长袍马褂的老爹正吹胡子瞪眼地瞧着他。尽管他眼神中露出了几丝畏惧，但是却依然坐在椅子上，没有移动位置。
“爹……”
“你是不是又去抽大烟了？！“
“额……是啊。”
“你这个不孝子啊，你是想气死我啊。我们田家世代做茶叶生意，本本分分，最忌讳的就是鸦片这种害人的东西。你平常在镇子里横行霸道也就算了，但是你碰了这个东西，等于是走上了一条死路啊！”
“我怎么样不用你管，我就是死在外面，也不劳烦您来收尸体！”
“你都是个有了儿子的人了，还整日无所事事，你怎么让我能放心的把家业交给你？”
“从小到大你就没有管过我，现在来跟我谈这些没用的东西！“
“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
“算了吧？你就是觉得，我在外人面前给你丢脸了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只是你向外人炫耀的一个工具而已！”
“是，你就在给我丢脸，不学无术！横行霸道！每次你出去，都是净给我惹祸！找麻烦！”
“是，您命不好，摊上了这么个儿子……但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想继承家业，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
那田老爷还未说完，那少爷便放下了茶碗，提着他的鸟笼子走了。这田少爷表面上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对什么都不想搭理，但是实际上内心却是十分脆弱的。他的开心，他的无所顾忌似乎是装给外人看的。他的生活圈子很小，在这个镇子里，似乎每天除了茶馆就是烟馆，闲时便邀上一群狐朋狗友，到酒楼去大吃大喝。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横行霸道的混混，闲时调戏妇女的流氓。但是这对于他来说，似乎只是一种心理上的麻醉。他在追求心理上的极致愉悦，人们越是恐惧他，越是害怕他，他反而会觉得越开心。
第二天，婚礼照常举行。老管家打点好了一切，甚至还照着算命先生指明的时间去祭祀了一下他们的先祖，在镇子里张贴了许多大婚的告示。田少爷是有些洋派作风的，按着他的要求请了一个洋人牧师，礼节上也采取了不中不洋的形式。一开始田家老爷根本不同意这种完全区别于中式婚礼的奇怪仪式，但还是拗不过他那个儿子，最后便还是改成了不中不洋的奇怪婚礼。
迎亲的大队在前面走着，刺耳的唢呐声震荡着每一个过路人的耳朵。田少爷骑着马，一身西式服装，头戴一顶圆形礼帽。他那长长的辫子耷拉在弯曲的后背上，给人一种独特的怪异感。
围观的人群在街道两旁形成了两堵厚厚的高墙。街市上的小贩也不做生意了，他们硬生生地挤进了人群里，好奇地看着这条不同寻常的迎亲大队。
不久，迎亲大队终于走到了小雪的家里。此时媒婆正扶着小雪，在门口站立着。她那个醉酒父亲今日好像也清醒了，满脸堆着笑，对着田少爷殷勤地行了行礼，便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
一切礼节作罢，田少爷便让媒婆将小雪送入了花轿，准备去镇子里的一个教堂，先完成他所的安排的西式婚礼。此时有一双眼睛正躲在人群里偷偷地注视着马背上的那个慵懒的少爷，那个身影正是拿着扁担的老石。
正当老石打算抄起扁担，冲向迎亲大队里时，他却突然又有些犹豫了。他的胆小，他的不自信在冲击着他，他想起了那个坐在花轿里的女人昨天对她说出的那番话。他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他看到老黑从人群里窜了出来，扑向了那顶红色的轿子。他突然有些懊恼了，他为什么要犹豫呢？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对，喜欢一个人没错！想到这里，他突然咬了咬牙，拿起扁担，从人群里冲了出去。
面对老黑的突然袭击，迎亲大队的几个年老的唢呐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们被惊了丢掉了唢呐，朝着两侧街道逃开了。正当队伍有些晃神的时候，老石抄着扁担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他表情愤怒，抄起厚重的扁担朝着田少爷冲过去。大队立刻被他冲散了，他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力，便靠近到了田少爷的身旁。他抄起扁担，对着马腿就打了过去；马匹受惊了，一下子便把田少爷从马背上给摔了下来。
正当他要操起扁担，对着田少爷打去的时候，从队尾突然冲出了几个身形壮硕的男人。他们猛地冲到了老石的面前，顺手一扯便夺去了他的扁担，轻而易举地擒住了他。
“你倒是挺大胆的嘛，居然敢来劫亲？我明明已经放过你了，你却还敢来惹我，你怎么这么不怕死啊？“田少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恶毒地笑道。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我……我要杀了你。”
“杀我？哈哈哈，你好好瞧瞧你自己这副窝囊样。你觉得你有能力杀了我吗？”说完，他轻蔑地看了看老石满是胡渣的脸，又说，“哈哈哈哈，面饼石，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恨我？”
“你……你在伤害小雪,你……这是强抢民女。我……要杀了你,我要带她走……”
“哈哈哈，你不觉得你的这个理由很可笑吗？我娶她关你什么事？”少爷眼神恶毒起来，“你们几个，给我把他扔到河里去。看看他还能不能----杀了我！“
“住手。“轿子里的小学突然掀开了轿帘，扯下盖头，从轿子里跑了出来。
“美人儿，你怎么从轿子里头跑出来了？这样子可是不吉利的。你等我把这个垃圾处理好了。咱们再去教堂举行婚礼。“田少爷见到小雪从轿子出来，语气突然变得和缓。
“你放了他，不然今天我就死在这里。”小雪一脸冷漠，淡淡地说了句。
“……美人儿，不必要为了这小子说这种话......我答应你就是了。”
听到这里，老石突然有些愤怒,又有些沮丧了。他略带哭腔地说到：“小雪……小雪…….你别求他，别求他……”
“你走吧，我不爱你。你给不了我要的生活，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么多。”小雪说。
“小雪……”
“面饼石，滚出这个镇子，不要让我下次再看到你!”说完，田少爷让仆从把小雪扶回了轿子，又说，“放他走。“
人群就这样慢慢散去了，只留老石一个人坐在地上发呆。那日，他一个人在酒馆里喝酒，一直喝到酒馆关门。那日，他一个人醉醺醺地跑到了远处的山谷，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一处高耸的山崖边上，一不留神，竟然摔了下去。
幸运的是那是一处不太高的山崖，尽管老石跌落了下去，但是并未受重伤。他掉下去的地方正巧长着一棵老树，他从树缝里滑落下去，猛地跌落在了一处低洼地带。
第二天老石在清晨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寂静无人的山谷之中。那是一处寥无人烟的地方。他头痛欲裂，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腿疼痛难忍。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因为昨天晚上喝醉，才导致跌落在了山谷里。
他叫了一声，发现远处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能够听到的，也只有自己的回声。正当他万念俱灰，以为自己肯定要丧命在这个地方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远处出现了一个影子，像是一只狗，是老黑吗？正当他这样想时，发现那个狗影后面出现了几个人影。待到那些人影走近时，老石才发现几个人是每天和自己一块出摊的小贩。
“在这里，快！咱们把他抬出去。”一个小贩说完，便和其他的几个小贩一起把他抬了起来。
“老石，你挺住啊……”
听完这句话，看着这几个熟悉的身影，他只觉得意识逐渐地模糊了。
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个小贩的家里。那个小贩给他端来了一碗药，慢慢的扶他起身。
“先喝药。”
喝完药，老石问那个小贩。“老吴，我昏迷多久了？”
“有两天啦。我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喝多了吧。”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哦，说起来，你还得感谢老黑。“
“老黑？是老黑引你们来救的我？“
“对啊，那天早上，没看到你出现，本来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你家那只黑狗不知怎的突然跑到我面前一个劲地拽着我，好像要把我拉到什么地方去。后来我想想，肯定是你出什么事情了，便叫了几个人，跟着它找到了山崖那里。“
“是这样啊，那我这次可真要好好感谢老黑了。“
“哎，以后啊，你别再想着那个女的啦。那种女的，就不是我们这种穷老百姓能惦记的。田家在镇子里又是那么大的势力，咱得罪不起。”
“我不会再想她了，我打算踏实的过自己的日子。”老石说。
“对嘛，这样才对......哎，今后啊，你可能不能在镇子里待着了。这样吧，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你曾经在深山里打猎为生过吗？我家里还有一把长弓，送给你了，今后你就在这山里头打猎为生吧。“
“谢谢兄弟你了。“
“没事儿，你以前帮过我很多次，这次我帮你，就当是还你人情吧。“
老石答应了下来，之后又在老吴家里养了一个月，他觉得好得差不多了，便告别了老吴，回到了他那草棚子里。当他回去的时候，看到老黑正蹲在门口，伸着舌头看着他。
“谢谢你救了我，今后，咱俩也只有在深山里过了。“老石说完，对着老黑笑了笑。
之后，老石就在这个深山里过了下来，除了每星期一次的进城采购，他几乎再也不去城镇里了。
在城镇里，他时而也能听到田家的消息，听到小雪的消息。每当听到众人谈起小雪的时候，他便认真起来。后来他才知道，田家少爷自从新婚之后，就再也没有搭理过她了，反而把更多的时间放在烟馆里。再后来，他又听说，田家少爷和小雪都被田家老爷赶了出来。让田老爷最终下定决心要和儿子断绝关系的原因竟然是那每日的几两烟土。
一日，老石去城镇卖那些打下来的野兽皮子，等到中午的时候，突然看到几个长相凶悍的男人推搡着两个衣衫破烂的人。老石细看了一下，发现那两个衣衫破烂的身影好似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当快走到老石的摊子面前时，那个男乞丐挨了一拳，猛地扑倒在老师的摊子前。老石细细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原来那个男乞丐竟然是田家少爷。
那长相凶悍的男人正要接着开打，目光突然扫到了老石的兽皮摊子，便停了下来，转头向老师问价。
“老板，你这个貂皮怎么卖的啊？“那男人问他。
正当他问价的时候，那个女乞丐也被推搡过来了。老石一看，顿时傻眼了，真的是小雪。此时的小雪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漂亮了，她逢头垢面，脸上竟然还多了一条伤痕。
他心里有些隐隐作疼，他不知道，小雪这段时间，跟着他到底吃了多少苦。
他没有回答那个男人，而是反而问他：“这两个乞丐是怎么回事啊？“
“哦，这个男的，是原来的田家少爷，女人是原来的田家少奶奶。田家少爷欠着我的烟债，要拿他婆娘来抵债。我正愁着该怎么办呢。”
“这样吧，老爷，我用貂子皮，跟您换那个女人的性命可以吗？这年头，要搞到貂皮可不容易。”
“这么丑你都要啊？以前她还算是个美人，可是自从脸上有了那道伤疤之后，真的是越来越难看了。”
“你给句明白话，我要那个女人……”
“选我吧！大爷，选我吧。我爹是田老爷，只要我回去求他，他一定会给你很多好处的……”田少爷猛地爬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对他喊道。
可笑啊，他竟然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老石在心里默默嘲笑。
“去你大爷的，净惹老子生气！”听到这话，那男人恼了起来，冲着那纨绔子弟的脑门来了一脚。
“这个女人给老子也没什么用了，好了，就给你吧。”
那个男人说完，让手下把小雪脖子上的绳索给了老石，便拿着貂子皮离开了。
“你是……老石？”小雪认出了那个面孔黝黑沉稳的男人竟然是老石。
“是我。”老石回答。
听完回答，小雪沉默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先别想了，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老石带着小雪去吃点东西，洗过澡，把她带回了自己住的那个草棚子那里。
晚上，老石在棚子里给她铺好了床，自己在外面坐了下来。
“老石……”
“你怎么还不睡？”老石问她。
“谢谢你救了我……”小雪低声说着，语气有些哽咽。
“没什么。这都是我自愿的……”
“我不是以前那个小雪了，你现在还喜欢我吗？“小雪问他。
“喜欢啊，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老石故作轻松地说道。
“对不起，要不是我……”
“你别说这些话了，早点休息。”老石突然打断她。
“老石，咱俩一起过吧。过去是我没有珍惜你。”
“这都是命，我明白。谁让我们都活在这命里呢。”
“我会用一生去爱你，用这爱来赎罪。”
“你没有错，你去睡吧……”老石突然也有些哽咽了。
“谢谢你……”
说完，小雪睡下了。老石看到小雪睡下了，眼泪终于不受控制，无声地从脸颊滑落。
老石和小雪终于成为了一对，不久后，他们生下来一个女儿。
时间走到一年的除夕。老石打猎回来，看到女儿正站在门口摸着老黑的毛。
“爹爹回来啦！”那孩子看到了老石，开心地跑过去迎接他。
“诶，乖女儿，有没有不听话啊？来，快让爹爹抱抱。”
“女儿今天很乖。”
“诶，乖就好。”
“回来啦？快进来吃饭，菜都凉了。”小雪听到了声音，出门喊着他俩。
“好嘞，来啦。“老石说完，抱起了他的女儿，”宝贝女儿，咱们进屋吃饭喽。“
“都这么大了，你还老抱她。这都成什么样子了。“小雪笑了笑，说。
“嘿嘿，等到哪天我抱不动了，我就不抱她了，因为她长大了嘛。“
“好了好了，你是个好爹，就我是个坏娘亲。“
“娘亲不坏！娘亲不坏……”
“好啦好啦，娘亲不坏娘亲不坏。”老石哄道。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
吃过饭，老石和小雪坐在门口，看着他们的女儿和老黑玩耍。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年又这么过去了。”说完，小雪把头靠在了老石的肩膀上。
“是啊。“老石感叹道。
“你今年有什么愿望？“
“我的愿望啊，我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永远过得幸福。“
“我爱你……”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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