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老石

                           

   今天，难得的艳阳天。我们迎着和煦暖阳，带着牛奶糕点，来到久违的西校洋村，看望已经瘫痪在床的老石。

老石是我们在乡下教书时学校里做饭的大师傅。那时，儿子小，我们全家挤在学校的一间屋子里生活，和无儿无女的老石做了邻居。每天，我们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偌大的校园就成了我们快乐的家。儿子跑上跑下，有时在老石屋子里玩很久。老石五十多岁，身体佝偻的厉害。但他人好，老师们都喜欢他，他一间的小房子里每一天都挤满了人，包括星期天。人们在这里可以尽情说笑玩闹，可以无节制的看电视，可以随意饮水，可以随时躺在他的床上休息。当然，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随时向老石提要求:中午我们想吃什么了，老石肯定会做好，等大家来吃，并且管饱管够。这么平易的一个人，经常惹的邻校——西校洋小学的几个女教师，也大老远的跑到我们学校蹭吃午饭。这样一来二去的，吃饭的队伍壮大起来，男男女女热闹非凡。为此，我们又开辟了另一间屋子，支起圆桌来，饭前说笑乘凉，饭时几盅小酒，饭后几圈麻将，每每这时，也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快乐的时候。我和儿子可以凑在这里，树下歇凉，几人闲话，大家的笑声会和着树上的蝉鸣声传播的很远很远……

    我们对老石的依赖，是他给了我们家的含义。首先是星期天的过法。当校园静了，我们的孤独感就来了。是他提议的吃饺子，让我们有了快乐。那时，儿子最爱馄香陷儿，老石就不厌其烦，反复做，还给儿子买喜欢的吃食。有时他会变戏法一样变出许多玩具，哄儿子开心。至今最难忘的是他用旧桌板为儿子制作的小拉车，那是儿子的骄傲，走哪里拉哪里，惹得瑞菊家的行行哭着喊着要……过年了，我们无处可去。老石像长辈那样，给儿子压岁钱……无边无际的感动啊，在我们夫妻心间弥漫……渐渐地，我们也把他当做自己的一个长辈，有时为他添件新衣，有时送他看病……岁月的沉淀，让没有任何血缘的我们形同一家。

   时光荏苒，十几年过去了，儿子也已上了大学。老石老了，屡次犯病，不能再胜任学校的伙食，便被妹子接回老家。学校重新换了伙食师傅，老师们的热闹劲也下去了。我们恰在这时，也陆续进了城。与老石的不想见渐渐远了。

   三年前的一个夏天，我们提了一箱酒去看望他，当时，他因为年前摔了一跤，卧床不起。看到我们，竟然涌出泪花来。考虑着他可以花钱，又留下钱来。当时，他在床上侧卧，见了我们，竟然激动的起不来，头和脚舞在半空，活像一只靠背旋转的乌龟，样子滑稽可爱。他思维清晰，问我们的状况，挂念我的儿子，让人觉得依然是一位可敬的长者。

   今天，我们打听着，来到他妹妹的家里。他瘫痪后，他的妹妹方便照顾，便接了过来。他妹夫领我们来到东屋。老公先进去的，我是听到了他洪亮的叫声才掀开帘子的，靠了门站定，只见老石躺在对门的床上，仰躺着，奇怪他隆起的背怎么就平了呢？以前是断断躺不得的，只能侧宅着。若是仰躺，须在脖子下面放几个枕头或靠垫什么的。可是现在……正在疑惑，老石叫我的名字，很分明:“现丽，你来樃”，我赶紧走进他。老公坐他床边，双手紧握他的手。他的脸，又白又胖又大，几点稀疏的胡子倒显得更加发黑。不大的眼睛更显得小，向上仰望，看着我的脸，满是喜悦。我说着想念他挂念他的话，他不回答，只是说不让我们惦记，他很好。然后是挣脱了两只手在空中舞。本来他的手就有些抖，现在是抖得更加厉害，筛糠似得，真疑心饭是怎样吃下去呢？他说耳朵聋了，什么也听不见。他妹妹解释说得中耳炎聋了。我们便大声说话，他还是听不见，我们一阵心酸。不知何时，我又看到老石脸上的泪，晶莹透亮，顺着眼窝，流向眼角，在膀肿的面部流淌，他用手拭去，又重新涌出……

    一个风烛残年，瘫痪在床的孤独老人，看到故人，内心该是一片怎样的波澜啊！

    我的心也沉重起来，无论我们说什么，对于无声世界的老人来说都无济于事了，他只能读懂我们的表情，只能明白我们的一份心情，我们的挂念在饱经沧桑的老人面前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只能徒增伤感。

   当我们要走了，老石竟然让他妹夫给了我们一箱自家树上的柿子。这是老石的心意，我们郑重收下。

   一路上，凉风习习，吹不散心头的阴霾。我们不知道老石的人生还能走多远，也不知道我们和他的相见还有多少次。但我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是我们的一个亲人，一位恩人。我们会用行动去善待亲人，会有一颗感恩之心，永远感激老石，因为他是我们困境中遇到的最好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