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二十年,感觉被骗了二十年。
当年,我大学毕业后回到了家乡,一个小县城。回家后,我没想到自己最迫切面对的竟是婚姻的问题。
坦白地说,我是一个很传统的人,在大学四年,虽说也有人对我表达好感,但我不愿把大好的读书时间浪费在花前月下,更不愿面对毕业时“劳燕分飞”的伤感,对于恋爱我采取了回避。可是,一开始工作,这个问题竟扑面而来,简直让我猝不及防。
我没想到自己会直接面对“婚姻”问题,纯粹的谈婚论嫁,把双方的条件、家庭背景摆出来,如果各项条件合适,互相说不出什么就订婚,然后找个黄道吉日结婚,过日子在小县城,大多人是恋爱没有过程的。面对这种形势,我感到既好笑又无奈,并彻底地从内心排斥。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还没有经历过激情、甜蜜、刻骨铭心、海誓山盟——没有惊心动魄的细节,没有被人爱过,也没有爱过任何人。我不愿这样被世俗生活同化了。
我就整天生活在母亲的唠叨中。——王叔家的儿子比你还小也结婚了。你李姨家的姑娘上月也订婚了……也不知她那来的这么多这种消息。我都怀疑她是为了劝我自己编出来的。我也想过,干脆随俗吧。可每每这时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反对。后来退一步想,怎么也得有个相识、相知的过程,最后水到渠成。凡事总不能太过强求。
一天王姨走进我家,开门见山地说:“我这有个小伙子不错,父母都是医生,哥三,是老小,在北京一部队,副连职干部,陆军学院毕业,小伙子也是仪表堂堂。我带照片来了,看看。”此时,我对这种介绍已是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能够做到有礼貌地对待任何一个来提亲的人。我笑嘻嘻地从王姨手中接过照片,“让我看看有多么的仪表堂堂。哎,这人很面熟,好像我初中一同学,叫什么来着?”“是吗?同学更好了,叫京。”
的确是同学。记得那时我们是前后桌。京是那种相当调皮的男孩。记得有一次,他搞恶作剧,在他的课桌边上抹上墨水,故意让前排的我蹭了一身。为这事,老师还让他站了一节课。初中毕业,我们上了不同的高中,后来他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既然是同学,更好了,通通信,先了解了解,就这样说定了。”我还未置可否,王姨就做好安排,起身走了。
一周后,一封北京某部队的信就翩然而至了。京的字很帅气。信中他只是写了自己高中后从军的经历,以及军营里的生活,信中还提起了一些老同学,并对曾经的恶作剧道了歉。这封没有任何涉及婚恋字眼的信让我心里很舒服,似乎是不经意知道了老同学的消息来信问候。
我很礼貌地回信。
一周后,京的又一封信到了。我这也才知道,他参军后,在部队考了军校,而此时,我也正在那个城市读着大学。知道这事后我不禁觉得好笑,看来我们是无缘了,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了四年,彼此竟毫不知晓。
京的信基本上每周一封,并不因我是否回信而有所改变,我也渐渐了解到他的部队在北京远郊的一座大山里,只有一条仅能通过大解放的山路与外面相通。每天他都带着一帮年轻人练着队列,练着拼杀,还有武装泅渡。他所描绘的世界对于我来讲是那样的陌生而又充满新奇。他告诉我,自己是时代的落伍者,不会把头发染成黑色以外的任何颜色,不会蹦迪不会搓麻,甚至不会鼓着腮帮子嚼口香糖。而我却从他的字里行间读出了一份责任,一份上进,一份滚滚红尘外的超凡脱俗,一份和平时期军人的奉献。
不知不觉中,和京通信已有半年,我们总是交流着各自的生活境况。京的信写得越来越长,里面的军营故事也越来越令我感动。他曾给我讲述他们营长与妻子两地生活十三年之久,最终妻子因既要工作又要一人照顾老人孩子积劳成疾。他写到:嫁给军人就意味着嫁给了孤独,嫁给了磨难,嫁给了辛酸,而除了默默地奉献付出,别无所获。
我感动于他的真情,他的责任,和平时代这样默默奉献的人是高尚的。他信中感人的故事常常让我泪流满面,读他的信不知不觉中竟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有时我会想起父亲经常训斥我不合时俗的一句话“上学读书,读多了,读傻了”。
渐渐地,我对他的信竟有了一种渴盼的感觉。我会时时整理他的来信,按时间排好,无事时拿出来细细地读。一天,一数,竟已有56封。
中秋节的晚上,月亮很大很圆很亮,我打开白天收到的京的信,“你收到信的日子该是中秋节,那天月亮应该很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跟家人过过中秋节了,心里总有渴盼和无奈。我们通信大概已有近六十封了吧。这么长时间来,我始终是绕来绕去,不敢直奔主题,因为我实在想像不出若干年后,你自己一个人对着月亮,而我不在身边,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心境。有时我真想脱下这身军装,可是理智告诉我,我不能。”
我这才猛然意识到,这么长时间一来,我们谁也没有如家长们所期盼的那样谈论本该谈论的话题,而只是朋友式的倾诉。现在,细想,为什么我会对他的信充满等待?为什么我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读他的信?难道他走进了我的心里?可我真的对做一名军嫂还没有任何准备。
那晚,皓月当空,我失眠了。
我没有给京回信,但我的心乱了。还好,京的信依然会来,他也没有再叙中秋的话题。在一封信中,他竟谈起关于美的问题,我不仅感慨他知识竟如此广博,可是看着看着,有一句话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会用纤弱的文竹装饰窗子,蓬勃而惬意,窗帘也要以绿色为主色调,让你的所有朋友都羡慕你有一个多么有情调的朋友。”我的心不仅一颤,我远没想到他还会有如此细腻的地方,我觉得自己的心也似乎在一点一点地融化。
我不得不承认,我被他感动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不知不觉中,而这一过程却又历历在目,那一封封信便是最好的见证。
“这应该是我写给你的第一百封信了吧?我觉得,我还是什么也不写的好,这个月底,也就是收到信的第三天,我将要细细地向你诉说。”
三天后,京站在了我的面前。
之后,我嫁给了他,觉得自己嫁给了爱情嫁给了浪漫。
可是结婚后很快就发现,京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细腻浪漫。情人节那天连个特殊的表示都没有,我打电话抱怨,他满口的惊讶:“我们是爱人,又不是情人,过什么情人节呀!”我生日那天他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我心里很委屈,给他打过去,可是他在电话里说:“昨天我梦见你了,一起上街,我问你想要点什么,你说你要花,我说,要什么花呀,我给你买点吃的吧。”连做梦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浪漫,我大呼上当,说:宁愿看你的信也不愿听你说话。他则嬉皮笑脸地说:写信就是用糖衣炮弹从心里上击垮敌人,然后毕其功于一役。
他这么一说,我更觉上当,可是一切都晚了,我成了一百封信下彻底的俘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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