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九世纪末,曾经的盛世大唐已经步入最后的光景。
这一年,当朝宰相郑畋的小女儿却忽然迷恋上了一位诗人,每日捧读他的诗篇,为作品中透出的才气神魂颠倒,最后忍不住对自己的父亲坦言:想要嫁给这位名叫罗隐的诗人。
郑畋道:好,下回我请他来,你再仔细观察观察他的为人。
不久,罗隐果然来谒见。小女儿躲在帘后偷偷一窥,脸色大变。原来她心仪的诗人又老又丑,面目可憎。送走客人后,小女儿痛哭流涕,发誓:从此再也不读此人诗篇。
这一年,罗隐大约是四十五岁左右,衰老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知他有没有因此感叹:这终究是个看脸的社会。而被少女嫌弃,还只是他惨淡人生的一个小浪花而已。
他年少便有诗名,然后从27岁参加进士考试开始,命运与他开起玩笑,屡考屡败、屡败屡考,连续十几年落第。他久困长安,饥寒交迫,又郁郁不得志,加上本身性格偏狭,使他总是喜欢用讥讽和不屑来抨击和调侃周遭的一切。
他成为了一个独特气韵的诗人,丧、消极、愤世嫉俗,这一切倒和逐渐衰竭的大唐气象彼此呼应。
他的丧和愤世体现在几乎所有的作品里。
比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今天先痛快着吧,明天的烦恼留到明天再说好了)
又比如: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那么辛苦干嘛呢,还不是白费力为别人做嫁衣裳?)
再如他上京赶考时曾与一名娼妓相识,十二年后又遇见,娼妓开玩笑问他怎么还没一官半职,他半是自嘲半是回击道: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十二年了,我没功名,你也没嫁人,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很差劲吧)
连仙人掌也成了他指桑骂槐、嘲笑的对象:谩向山头高举手,何曾招得路行人。(你整天举着手有鸟用啊,根本都没人理你)
除了诗文,口头上也狂妄,他曾讽刺朝廷官员说:我两条腿夹着笔,也比他们写得好。
即便如此,也难掩他的出众才华,几十年间他一直名扬天下,但满腹的牢骚,满眼的可憎,却无比招人嫉恨,这大约是他始终无法在晚唐朝廷谋得一职的主因。
887年,五十五岁的罗隐终于黯然回乡,在当时还没成为吴越王的钱镠手下任事,聊慰平生。
又过了二十年,罗隐已经七十五岁,到了人生的暮年。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大唐的大限之期竟然比他来得更早。这一年,朱温篡唐,一个盛大的时代猝然收场。
朱温遥远地宣召罗隐去做谏议大夫。他毅然拒绝当朝官的机会,认为这是“终古之羞”,并劝说钱镠举兵讨贼。在消极与愤世的表象下,在一生不得其志的命运里,他倒始终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只不过钱镠没有他的这番忠心,接受了朱温的册封,割据一方。
两年后,罗隐带着对大唐的怀念溘然长逝。那个时代最终都没能给他配得上他才华的待遇,他却用独特的诗名和传世的诗作照亮了最后的晚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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