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读》第十五节||中考

这天中午，王君刚下班，准备去食堂吃饭，远房表姐打来电话，说家里准备装修房子，收拾了儿子一些书籍和资料，问王浩森需要不需要。王君当然满口答应，一迭声地说，需要，太需要了！

放下电话，王君想着去表姐家拿书的时候，带上王浩森，让他亲自感受一下哥哥家的学习氛围。转念一想，如果表姐家儿子能当面给儿子传授一下学习心得，那是再好不过了。

王君就又拨通了表姐的电话，问表姐，咱家超超最近回家不回家？表姐说，他这个星期六会回来，天越来越热了，拿一些单衣服到学校。

王君激动的都有点语无伦次，他说，姐，我想让超超跟王浩森见个面，让他给王浩森谈谈学习方面的事情，毕竟他们沟通起来容易，行不行？

表姐痛快的答应了，说，那有啥不行的，没问题，我跟超超说一声，让他跟弟弟聊聊。

王君先表达了感谢，然后在电话里说，到时候由他做东，一起出去吃个饭。表姐不依，说哪有在自家门口让客人破费。王君坚持说，王浩森小时候治病，没少麻烦姐姐一家，一直也没机会报答，这次一定要给个机会。两个人在电话里争执了半天，表姐到底没有争过王君，笑着说，那下次，一定不能跟我争了啊！

星期六晚上，王君早早就领着儿子来到表姐家，先到书房挑书，超超的书和复习资料可真多，书柜里放不下，都溢到地上了。王浩森的心思不在这里，他眼睛瞄了一下地上堆积如山的书，并未去挑选，而是顺手翻着书桌上一本《读者》。王君蹲下身子，替儿子挑用得上的书。他中年发福，大腹便便，肚子挤压得喘不过气。抬起头，看见王浩森一副事不关己 ，高高挂起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在心里长叹一声，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王君不好意思在表姐家训斥儿子，就用眼睛使劲地瞪着儿子，以期表达不满情绪。儿子并不看他，他假装咳痰，大声地吭了一声，儿子看起来是被文章吸引住了，对他的暗示毫无反应。

王君实在是忍无可忍，压低嗓门说，王浩森，你过来看看那些书是你需要的？

王浩森看一眼父亲，懒洋洋地说，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君只好继续替儿子挑拣。他拿起一本初中二年级语文课外习题册，翻到第一页，上面每道题都认真地做过了，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继续往下翻，结果每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写着答案。他呆住了，怪不得超超学习成绩这么好，原来关键在于他有一颗认真学习的态度。

王君准备把这本习题册拿回家，不光要让王浩森看，还要让他学校的学生好好看。超超这种学习态度和精神，王浩森和他学校的学生都该好好学学。

王君挑了好多书和资料，摞了一大摞，他真恨不得把地上所有的书和资料都拿回家。王君想着时间不早了，就停止了挑拣，准备站起来，他的腿都蹲麻了，拄着膝盖，撅着屁股，吃力地站了起来，眼前是无数个金星在飞舞，头晕目眩。他在心里调侃自己，难道是老了吗？

王浩森依然在看着《读者》，眼睛在书上，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页书根本就没翻动，一直停留着。王君踢了一下儿子的脚，示意他别装了，赶紧搭把手。父子俩抱着书来到客厅。

表姐夫替王君把书用绳子捆好，放在客厅地上。表姐早已洗好了水果，放在茶几上，等着他们来吃。王浩森走过来，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表姐笑了，逗他说，你小时候很淘气，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斯文？

王浩森咧着嘴，挤出一丝笑容，王君笑着替儿子回答，不是变斯文了，是跟咱们没话可说。王浩森依然没吭声，不耐烦地把手指头捏得嘎巴响，王君用眼神示意儿子别那么没礼貌，王浩森这才停下来。

超超从他房间里出来，坐在王浩森对面，跟王浩森笑笑，表示着友好。他正在矫正牙齿，一笑，露出满嘴的牙箍。王浩森心里在想，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在矫正牙齿，也不知道能矫正过来吗？

王君提醒儿子，难得遇见哥哥，抓紧时间跟哥哥说说话，学习上有问题就问哥哥。王浩森听到学习俩字，就起反感，勉强地咧嘴回超超一个笑。

超超看着王君，再看看父母，又笑一笑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敢说，现在说出来无妨了。

几个人不知道超超要说什么，全看向他。

超超把眼镜朝鼻梁上推推，又笑了笑，这才说，王浩森小时候在咱们家住，有一天，阿姨要洗衣服，我逞能帮她看孩子，王浩森不让我抱，哭起来，我抱着他到阳台上玩，走到阳台，脚底下让被我绑的摇摇床拌了一下，差点把他甩出去。幸亏我当时站住了。

在座的人，惊讶地长大了嘴。表姐家的阳台没有封，是开放式的，如果真的甩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表姐埋怨儿子，你真是太胆大了，那时候你也只有九岁，从来没抱过小孩，想想都后怕。

王君赶紧打圆场，说，时间不早了，咱们到饭店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好不好？

王浩森早就不耐烦了，第一个站起来表示赞同，其他人也就附和着站起来，一起去吃饭。

这顿饭说好了由王君做东，点菜当然也是王君了，王浩森凑过去，用手指着自己爱吃的一个菜，点击了几下。王君知道，儿子这是在提示自己这道菜他爱吃，一定要点。他心一软，随着儿子的手指，点了几个儿子爱吃的菜。

王君安排王浩森跟超超挨着坐，以便交流起来方便。超超是认真的孩子，准备尽心尽意地帮助弟弟。他问王浩森，你有哪些问题要问的，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解决。王浩森瞪着眼睛，一副茫然的表情。来之前，父亲没跟他说过让他准备要问的问题，这时候，让他到哪找问题去？临时抱佛脚的事情他做不来。

超超等了一会，王浩森也没提出来一个问题，他心想，算了，还是跟他讲讲学习方法吧。

为了让王浩森有兴趣，超超采取了问答的形式。

你平常是怎样学英语的？超超问。

王浩森在心里嗤地一笑，这么幼稚的问题，他懒得回答，就用手搓着脸，把脸都搓红了，到底也没回答他。

学校发了跟英语课本同步的磁带吧？超超再问。

嗯。王浩森用嗓子眼回答。

我教你一个学习英语的方法，很管用。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复读机打开，你穿衣服，洗漱，吃饭，让复读机在耳朵边帮你朗读课文，这叫灌耳音，久而久之，你不想记住都不由你，一学期下来，一本书等于有人帮你念了无数遍，考试的时候，就难不倒你啦。

哦！王浩森翻着眼睛，懒洋洋地附和。

你有错题本没有？

没有！王浩森这回答得很干脆。

你应该准备一个本子，专门用来记录每次考试答错了的题，叫错题本。没事就翻开看，对学习帮助很大，成绩也进步的很快。

王浩森用手挚着头，服务员每上一道菜，他都会眼睛一亮。

哥，赶紧吃饭，小心饭凉了。王浩森终于忍无可忍，指着菜对超超说。

表姐和表姐夫听了，全都瞪大了眼睛。王浩森这分明在变相的表达不满呢。

王君气得脸发青，又没办法发泄，尴尬地说，哥，姐，菜都上齐了，我们先吃饭，吃过饭再说吧。

回家路上，王君提着大摞书，让儿子提着小摞书，王浩森弯腰驼背，撅嘴吊脸，表示着不满情绪。王浩森跟在王君后头，朝公交车站走去。心里埋怨和鄙夷着王君，拿这些垃圾回家，还舍不得打车，何苦呢？来之前王君带王浩森坐公交车，王浩森问王君为什么不开车，王君说，到时候可能要喝酒，喝酒了就不能开车了。王浩森就满肚子的怨气。

王君停下来，等着儿子赶上他，两人并肩走着，他看一眼儿子，问，超超哥刚才说的两点学习方法你记住了吗？哪两点？王浩森瞪大眼睛问。

王君真想伸巴掌扇儿子，怎么就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呢。可是，他舍不得打儿子，儿子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动过儿子一根手指头。他忍着气，就又把超超说的两点重复了一遍。每天早上听磁带，灌耳音。准备一本错题本，把每次考试做错了的题汇集起来，时常拿出来看一看。

王浩森把嘴一撇，轻蔑地说，哼！我当是啥金玉良言呢，老生常谈嘛，一点都没有新意，我们学校老师早就教给我们了。

那你听老师的话，做了吗？王君生气地问。

王浩森在心里蔑视着父亲，哼！堂堂一个中学校长，却在迷信别人，自己没有一点主见。

没有！哪来的时间。王浩森理直气壮地回答。

王君想起来李霞跟他抱怨过儿子每天早上洗头，就说，你早上如果把洗头的时候换成听磁带，不就有时间了吗？

那不成，如果早上不洗头，一整天都会很难受。如果一大早有个声音在耳朵边聒噪，那还不把人烦死，我早上就喜欢耳朵根子清净。王浩森不耐烦的反驳。

王君仔细地看了眼王浩森，心想，这是我的儿子吗？怎么那么的不像我呢？他不由得悲从中来，差点掉下眼泪。

突然，王浩森低着头自顾自快速朝车站走去，两条大长腿，很快就把王君拉下了一大截。到了车站，刚好来了一辆车，他看也不看，一脚跨上去，先摆脱掉身后那个讨厌的家伙再说。

王君赶到车站，哪还有儿子的身影，他突然感到身心俱疲，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他想起来王浩森刚出生那会，医生跟他说，儿子有可能是脑瘫，将来不是傻子就是瘫子。他那个时候的愿望是，只要儿子健康，其他的，都可以不要。他每天在提心吊胆中度过，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儿子不仅健康，而且头脑灵活。他就又把儿子跟别人家的孩子比较，希望儿子学习好，将来考个好大学。他是不是太贪心了？

王君不知道自己在马路牙子上坐了多久，抬头朝周围望去，车站等车的人剩下了零零星星几个人，时间应该不早了吧？他站起来，正好来了一辆公交车，他走过去上了车。

回到家，王浩森已经睡下了。王君知道，儿子肯定是不想面对他，这才故意提前睡觉的。李霞在王君胸前闻了闻，说，王浩森说你在路上碰见同学了，一起喝酒去了，我看没喝多少嘛，酒气不大。

王君苦笑一声，心里说，这个王浩森，学习不行，说谎的本领却是大得很，张嘴就来，跟同学喝酒，自己哪有那个心思，亏他想得出来！

过了五月，中考的脚步越来越近。几次模拟考试，王浩森考得差强人意，李霞并不死心，幻想着儿子能够变成一匹黑马，在一个月后，忽然杀出重围。

王君是搞教育的，认为李霞这是在盲目乐观，他又不好意思打击李霞的积极性。事到如今，他基本是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态度。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王君看见儿子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想发火，他告诫自己，吃饭的时候不能训斥孩子。

饭吃到尾声，王君决定跟儿子说点什么，时间不等人。他想从校长和老师的角度跟儿子交流几句。

王浩森仿佛是王君肚子里的蛔虫，没等王君开口，几乎是疯狂地把剩下的饭扒拉到嘴里，站起来说，我吃饱了！

王君张开口，还没发出声音，王浩森已经离开饭桌，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跟王君两口子说，我到学校门口书店买本书去。话留在屋里，人已经到了门外。气得王君干瞪眼，没脾气。

中考这天终于来了。王君不能陪儿子考试，他要坐镇学校。李霞在儿子考试前两天就跟幼儿园请了假，在家陪儿子。第一次参加大型考试，李霞比儿子还紧张，王浩森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王君听李霞说了王浩森的状态，王君嘴上安慰李霞，心里其实是为儿子捏了一把汗，紧张的都是那些学习好的同学，不紧张的同学，说明压根没把考试当回事。

第一门考语文，语文算是王浩森的强项，中午回来，李霞忍住没问考得如何，王浩森主动说，题很简单，考上高中没问题。

李霞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两天中考很快就结束了。

第二天到学校估分，虽然现在已经是知分填志愿，可是，学校还是要了解一下学生的大致情况。

王浩森从学校估分回来，喜气洋洋，李霞问，估了多少分呀？

五百分！王浩森朗朗的回答。

李霞赶紧给王君去了一个电话，汇报了儿子的估分结果。王君在电话那头也很高兴，这个成绩，稳打稳能考上高中。

王君在电话里交代李霞，儿子辛苦了，就让他好好放松一下，他爱干啥就干啥，等他回来，请儿子吃大餐！

王浩森在旁边听见了，拿过手机跟王君提要求，他说，大餐就免了，给我换手机，我要苹果六！

电话那头沉默了，王浩森以为断线了，对着手机喂！喂！了几声，王君在电话那头说，这只是你自己估计的分数。再说了，一部苹果六要七千多块钱，小孩子不能拿那么贵重的手机。

我都十七岁了，还是小孩子吗？王浩森不满地大喊。

王君懒得跟儿子理论，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