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榟卫
吴语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八十七章
杀敌一万遍地红
烧酒十杯慰英雄
说罢，三叔突然哈哈大笑，拿出毛巾来，为一家人擦泪。他没有直接进屋，而是绕着房前屋后东看西瞧，边看边轻描淡写地说， 勉池县出川抗日的官兵足有一个团还多，团长说这“赐儿一柄嗜血剑，定叫倭寇上西天”的红布就是团旗了。三叔他们扛着这面旗帜，奔赴长沙城外。
他说，川军划归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指挥。那些日本人真是疯子，先是炮轰我军阵地，硝烟中弹片泥土飞扬，不少官兵倒在血泊中。川军多次成功剿灭鬼子的先头部队，但鬼子太多了，怎么也杀不完。
战争非常残酷，团长战死营长顶，营长战死连长顶，最后连长排长都战死或受伤，三叔就成了团长，他们团仅剩三十多个人，其他官兵要么战死要么伤残。
三叔带着这个只有三十多人的部队，扛着团旗隐蔽作战？
只见那些鬼子，端着长枪一拨一拨的冲锋，他们排着扇形的队列进攻，三叔他们猫在工事里，等鬼子靠近时再开枪射击，子弹都打光了，谁也不怕谁了，就拼刺刀。一个矮矮胖胖的鬼子端着枪刺向三叔，三叔躲开刺刀，挥起大刀就乱砍，把鬼子的枪给砍落了，于是，他抢三叔手中大刀，为了争夺这把刀，四只手扭成麻花，鬼子见不能取胜，就咬着三叔的下巴不松，疼得三叔泪水直流。
我三叔气得血喷脑壳顶上，突然想起“嗜血剑”。就拔出那宝刀，一刀子就结束了鬼子的性命。后来，部队打散了，三叔身边仅剩十二人，但他们扛着团旗在深山老林子里转悠，渴了饮山泉，困了睡岩洞，饿了啃树皮草根，半个月后才遇到另一支过路部队。
三叔说：“我们打了很多仗，也见到很多战友倒在鬼子的炮火中，再也没有起来。我如今还是代理团长，回来是因为生了一种怪病，胃口特大，一顿可吃一脸盆饭菜，吃了不长肉，总是感觉饿，浑身无力，有时候站着又想坐，坐了又想躺，身上如剃了骨头般软软的没劲，根本莫法走路，在医院里治疗过，医生说是甲亢病，因为抗战，缺医少药，师长让我回家养病。正好，爹就是最好的郎中，我也好休整一段时间。”
我爷爷让我三叔坐下，摸了摸他的脉搏，看了舌苔，小声道：“这个病好治，就是俗话说的大脖子病，你就不要做重活儿了，我给你配制几副中草药，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我爹问三叔：“三弟，团长多大的官？”
. 三叔羞涩一笑：“不是个官，就是带着弟兄们跟鬼子拼命的头儿。”
邻家的人见过世面，一脸羡慕，他说团长官大着呢，相当于勉池县的县长。
我爷爷一听，眼泪汪汪的说：“那么多人就剩你和另外的十二个人，我儿这团长太不值了。”
三叔说，又扩充了新兵，抓丁来的逃兵多，有些人经过教育，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我娘也不问谁，抓了家里唯一的生蛋鸡，放血拔毛剁成小块，生火烧菜，叫我抱出爷爷平时不舍得喝的老酒来，一人一碗斟满，大家庆祝三叔归来。
我本来要问三叔，你是团长怎么穿这么破旧？但我没有说出口，就悄悄解开他带回家的包袱，却是一身进口黄色军官服，还有两颗亮闪闪的星星。我终于明白，爷爷平时教育我们，做人要低调，我这三叔……
爷爷立下规矩，只顾喝酒吃菜，说高兴的话，不许再问战场上的血腥事。
我三叔的归来，在村里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原因是，有人举报夏峰是汉奸，看见他在重庆跟几个伪装成商人、实则是日本间谍的人在一起。他们总是鬼鬼祟祟地出入车站码头，而那个叫斋藤的日本人，只有我三叔认识，其他人都不知道夏峰的朋友是日本人，我三叔是唯一经过重庆回黎梓卫的军人。因为夏峰跟日本人一起收集情报，被重庆当局发现后，军统紧追不舍，重庆和黎梓卫都在通缉汉奸夏峰，一向财大气粗的夏峰，闻风而藏匿，再不敢回他的老家黎梓卫。
夏道涵问起我三叔时，三叔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他直言道：“夏老爷，我是路过了重庆，也在重庆晃悠了几天，但是，我根本就没有见到过夏峰，也不知道他跟谁在一起。”我三叔隐瞒了一件事情，他不仅见到了我姑妈程小城，我姑妈还请他吃过饭，问了很多在长沙与鬼子鏖战的情况。
后来，姑妈悄悄告诉我们，是她发现夏峰勾结日本人，就派人秘密跟踪，然后告知她军统的朋友，所以全城捉拿汉奸夏峰。
从内心说，夏道涵非常憎恨日本人，他小儿子夏子云的腿就是小鬼子炸伤的，这骨肉血恨和家国仇恨交织，他怎不对日本人恨之入骨？他询问我三叔的目的不是兴师问罪，而是想知道夏峰的下落，我爷爷误以为他找我三叔询问就是来找麻烦。
夏道涵依旧保持着君子风度，他只是淡淡问了几句后，就一脸愧疚，无趣地自嘲道：“我怎么就养了个汉奸儿子？一个妈所生养，为何抗日的当了将军，吃喝玩乐的做了汉奸？难道是报应不成？”
我爷爷忙安慰他：“哥子啊，莫想那么多，夏峰不会干糊涂事的，可能有人看走眼了。”
夏道涵摇着头，一声叹息：“但愿是人家看走眼了，但愿他没有做坑害国家利益的傻事！否则，他哪对得起他伤腿的弟弟和死伤的千万同胞啊？！”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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