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榟 卫
吴 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六章
夜来山村腥风吹
三更敲门鸟惊飞
时不时，在半夜三更里，求医者轻一阵重一阵的敲门声，总把我从梦里惊醒，我最烦敲门人。
然，随着抓壮丁的次数日渐增多，糖房坝的天也不见了几日阳光，头顶恐怖的阴云，心惊胆战地生活着。每到晚上，一家人就早早熄灯睡觉，一听到狗叫，全家人紧张，就算敲门人自报家门，我奶奶仍会透过门缝看敲门人是不是夏保长或保丁章瞎子，若是，她会使劲咳嗽，而我爷爷则大声说：“莫着急嘛，我在穿衣服。”
同时，我奶奶会摇醒我睡梦中的二叔三叔，揍近他们耳朵小声说：“快躲，团丁来了。”
我的两个叔叔虽然还未成年，但他们心里明白着，只要身架子达到一定高度，保长若装怪，也会当壮丁抓走，上峰会给他们好处。
这天子夜，我睡得正香，满院子的狗就恶恶地狂吠不止，有人铆着劲敲我家的门。
只听屋檐下的鸟雀，轰然飞走，我吓得直哆嗦。
我二叔三叔便慌不择路，悄悄躲进地窖，三叔还露了半边屁股，爷爷还没拉开门闩，破旧的门就“哐当”一声被人踢开。我缩在铺盖里，透过缝隙，看见一道雪白炫目的手电筒光在屋子里晃动，一个倒挎长枪的团丁走上前，一脚踢在我三叔还在颠抖的屁股上，一脸恶煞相，喝道：“你狗日的莫躲了，今天不抓壮丁，老实说，书生在你家没有。”
三叔二叔爬出地窖，拍拍一身尘土，对望一眼，便松了口气，又看看床上的奶奶，再看看一身黑衣制服的团丁，团丁还在用手电筒照射狭小的地窖，三叔闷声闷气说：“书生已经很久很久不见回来，我们家肯定没有他的。”
团总夏峰是个瘦精精的干柴棒儿，还咧着大嘴，瞪我二叔三叔，说话嘴不关风：“叫你多嘴多舌！前天有人看见书生跟匪军报信，匪军把县保安大队打残了，三百人只剩百多人，保安大队副队长曹大安死了，县长很冒火。匪军虽然从大竹逃往绥定那边的大巴山里，但通匪的是书生，人家认得。要不是看在相邻的份上，老子把你们也绑了法办！”
我奶奶说：“大少爷，你们搜嘛，我家破屋子，哪藏得住人？”
我三叔摇头不相信：“怎么可能？书生做生意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去干歪门邪道？”
夏峰瞪我三叔一眼：“你晓得个铲铲！”
三叔吓得身子一哆嗦，便不再吭声。我奶奶颠着一双小脚，快步跨过来，顺手一耳光打在我三叔脸上，骂道：“谁叫你插嘴？快去睡觉。”她又对团丁陪着笑脸：“两位老总，莫多心。”
三叔摸着留有奶奶指纹印、还在火辣火烫的红脸，悻悻地回屋睡觉。
团丁所说的书生，就是我姑妈的老公孙思茂，我叫他姑爹，因为在南京念过大学，我们当地人都叫他书生，我姑妈程晓城也是大学生，她人缘极好，在外地教书，大家都叫她程先生。
夏峰拿着电筒在我家几间屋子里晃了几晃，随狗叫声出门，去了另一人家搜查。
我听见我爹悄悄跟我爷爷说：“听说书生的队伍很会打仗，这回把保安大队算是打废了，正在处理他们的后事。”
这年，我清楚记得，我正好五岁。
（未完，明日精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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