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郑苗出了车祸,她的婚期就定在两个星期以后。
她跟着堂弟的车去县城买新衣服,堂弟去找几个兄弟办事,喝了点酒,回来的路上,车撞上了一辆拉煤的大货车。
堂弟当场死亡,她被送进医院抢救。
郑苗的未婚夫张硕带着他的父母火急火燎的赶来,看到郑苗被推进了ICU,他头贴着墙壁嚎啕大哭。
过了三天,她从ICU出来,张硕喜极而泣,他抓住大夫的手,她会好起来吗?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吗?
大夫说,郑苗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她的脑组织受压致伤严重,很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她的父母蹲在地上放声大哭,光是这几天的急救费用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要是成了植物人,他们该怎么办?
张硕的父母过来安慰了未来亲家两句,扶着瘫倒的张硕先回了家。
两天后,张硕跟随母亲来到医院,临走的时候,张母有些艰难地开口,希望推迟孩子的婚期。
应该的,应该的,郑苗的父亲不住地点头,是我家对不住你们。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先缓缓吧。
又过了三天,张母一个人来了,她跪在地上,希望郑苗父母能取消两人的婚约。
我们家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郑苗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她要是一辈子醒不过来,我家孩子还能等一辈子吗?他才22岁啊,求你们放过他吧。
郑苗的父母也泪眼婆娑。事到如今,他们除了点头还能怎样,他们自己的孩子毁了,人家的孩子可还年轻哪。
他们流着泪,双双点了头。
张硕从此在郑苗的生活里消失了。
2.
郑苗父母已经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都借遍了。再也无力负担郑苗的医药费。他们跟大夫商量想把郑苗带回家。
大夫还想再观察看看,郑苗父母一再恳求,终于把郑苗带回了家。
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日日守在郑苗的床前。给她端屎接尿,给她翻身按摩。始终闭着眼的女儿令他们渐渐心力交瘁。
家里还欠下的一屁股债呢,两人就是到骨头烂没了也还不上。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呢。
他们几次想要跟女儿一起死。可是望着女儿年轻的面容,他们又忍不下心,她也才22岁,万一有一天醒过来了呢?
这时,村东头的郑老三出了面,我愿意出钱出力照顾她,但是有个条件,要是她醒过来,得嫁给我。
他比郑苗大了整整19岁,在外面工地上做瓦匠,收入不少,但一直一个人,谁也摸不透他怎么想的,就是不娶媳妇。
谁承想现在他四十多了,竟看上了植物人的郑苗,这还不笑掉全村人的大牙。
你们放心,就是家里拉下的账,我也会替你们还清。
他们摸不透郑老三的心意。郑父问道,她要是一辈子醒不过来呢?
那就当我做善事了。老天有眼,下辈子让我投个好人家就成了。不管怎样,咱就看老天爷的造化吧。
说到做到,郑老三每天从工地回来,不管早晚,都会去看郑苗。有时给她擦脸擦脚,有时还给她喂水喂药。伺候得比郑苗父母还要好。
村里人都笑他是个傻蛋,白花花的钱都抛水里还能饱个眼福,他这算什么呢。
谁知道,人们笑话了没多久,郑苗竟然真的醒过来了。
离她出车祸,正好半年。
郑老三苦尽甘来,人们都说他祖坟上长出了人参草,治好了郑苗。
郑苗毕竟年轻,恢复的很快,不出一年,她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除了不能下地干重活儿。
她知道了张硕退婚的事,也打听到在她昏迷了三个月后,张硕就新谈了一个女友,现在已经结婚了。
她跑到麦场上大哭了一场,那是她整整三年的青春。曾经誓言祸福相依,一场车祸就露了真身。
她恨他的薄情,在她这朵花盛放之时细心呵护,在她凋零之际却又弃之如履。这叫什么爱呢?
但是她又理解他,他也只是一个俗人,想想,谁愿意娶一个植物人呢?若是她一辈子不醒,那不等于害了他么?
她满腔的委屈无处发泄,只有大哭。这时郑老三来了,你别哭了,我会对你好的。
郑老三喜欢她,她知道。以前她在地里干活时,郑老三就总是过来跟她套近乎,送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可是她不喜欢他,除了他比自己大19岁,还因为他丑,窝囊,整日缩着个脖子,不像个男人。
可是现在她不能拒绝了,郑老三对她恩同再造,她不能忘恩负义。
她嫁给了郑老三,出于感激和报恩。
婚后,郑老三使出全身解数对她好,不但从不让她下地,家务活也大包大揽。不让她碰凉水,怕她伤了手,也不让她做饭,说油烟对她不好。
她渐渐地胖起来,丰满的身体比以前更加有韵味。
人们都说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别看郑老三其貌不扬,但是他有一颗真心。这不就够了吗?
可是真正的苦只有郑苗知道,他们之间没有爱,甚至,没有性。郑老三那方面,不行。
她安慰自己没关系,深沉的夜里压抑着内心涌动的欲望,可是当她看到跟她同龄的人都已经有了孩子。院子里,外面,不断传来笑声的时候,她忍不住了,她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从小就喜欢孩子。
她跟郑老三商量,想收养一个孩子。郑老三憋红了脸,不行。坚决不行。
郑苗知道他爱面子,他不想让人家知道,他不行。
他是个男人,会被人笑话死的。
3.
郑苗的同学张扬来看她,撺掇她去省城工作。
我现在是月嫂,一个月六千块,还包吃住。你在家里闲着也没事干,你爹娘家到处都是窟窿眼子账,你指望他们还到啥时候。再说,去外面心情也能好点,省的你整天闷闷不乐。
她的心活动了。她跟郑老三商量,他问她,你能吃得了苦吗?
她点点头。
郑老三同意了。去外面看看也好。总比闷在家里强。
有邻居知道了来劝阻他,这几年,郑苗被你养的更加水灵,她要是出去了不知道能吸引多少男人,那时她还愿意死心踏地跟着你吗?
不会的,郑苗是个好人。再说,我对她家有恩,她不是那种人。郑老三拍着胸脯保证。
郑苗就像是从笼里飞出去的鸟儿,来到了一片广阔的天地。她找了月嫂培训班,认真地学习,很快拿到了证书。
她很年轻,受过正规的培训,打心眼里又喜欢孩子,在家政市场上自然是很抢手的。
她做了一年,工资已经涨到了一万二。
春节时,她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接受着邻人羡慕的眼光。
郑老三跟她说,你在外面挣得差不多了。回县城来找个活吧。
郑苗不同意,县城哪有省城挣得多,再说,我生病时欠下的账,不趁着现在年轻多挣点,什么时候能还得上。
郑老三觉得郑苗已经看不上他了,她的心已经跑野了。
郑苗觉得她的工作与男人无缘,也不指望这辈子会再遇到心意相投的男人了,但是命运就爱捉弄人,这年她遇到了蔡田。
那次她从东家出来,准备去买菜,刚走到路口,包就被人抢了。
那包里有东家孩子水疗的,保健的,游乐场的各种卡,平时都是她带孩子,卡都放在她的身上。
她急忙追上去,在拐角处,一个男人绊倒了小偷,抢回了包。
谢谢你。她说。她知道,要是包丢了,她的工作就完了。
她提出请他吃饭,他拒绝了。
后来,她送孩子去做保健,又碰到了他。
她才知道,他叫蔡田,是做销售的,四处跑。他离婚了,还有一个四岁的儿子自己带。
两人开始熟络起来。
他理解她的苦,知道凑合的婚姻有多么难以令人忍受。
她也理解他一个男人独自打拼,独自带孩子的不易。
他常常帮她提菜,搬东西,她有空就帮他接孩子,送孩子。
渐渐地,爱情在两个人身上疯长起来。
蔡田希望跟她结合。
郑苗很理智,我是有夫之妇,我必须得回去跟郑老三离婚。
蔡田坚持同她一起去,他怕郑老三急了做出什么事来。
4.
郑老三见到蔡田的时候,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他扬起手想打郑苗。郑苗站着没动,他扬起的胳膊被蔡田一把抓住,然后使劲按下。
奸夫淫妇。他咬着牙说道,我绝对不会成全你们。
你当年在郑苗身上花了多少钱,我付双倍行吗?蔡田说道,你要是真爱她,就该放手让她得到自己的幸福。
呸。她跟着我不幸福吗?她当年是植物人的时候,只有我天天伺候她,那时你在哪儿呢?郑老三说,她跟我这些年,我没让她的手粘过一星儿土。你说我给不了她幸福?
我求你放过我吧。我不爱你,咱谈不来,我还年轻,不想就这么过一辈子。郑苗跪下来。
那以前咱过的不都挺好吗?说到底,你还是去外面见了世面,心变野了。郑老三不理她。
即使没有蔡田,我迟早也会跟你离婚的,我们就不是一路人。你根本不理解我想要什么。
郑老三捂着脸哭了,早知道就不让你出去了,外面的花花世界都把你教坏了。人家邻居劝我,我还拍胸脯子跟人家保证呢,现在这算啥。
他的口水和着眼泪流到了脖子里。郑苗转身不再看他。
她让蔡田先回去,她自己跟他谈。
你一个人能行吗?他万一急了……蔡田说。
放心。郑苗说。她知道郑老三的软肋。
一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郑老三醒来,发现郑苗不在。他拉开灯,见桌子上放着一瓶灭草剂。他慌了,衣服没披,鞋也没穿,就满屋里找郑苗,他没找到,一抬头,看见院子里站着个人。他又踉跄着奔到院子里来。
只见郑苗站在雪地里,裸露着身体,拿着舀子往自己身上倒水。
你疯了,你怎么能在大雪地里洗澡,这么作践自己?郑老三一把夺过舀子,吼道。
我活着有啥意思?不如死了,大家都畅快。郑苗木然地说。
郑老三手忙脚乱地把衣服盖在她身上,你别这样,我同意离,同意离。
郑老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没睡。
第二天早上,郑苗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他们要去民政局。
郑老三肿着眼出来往后院走,我去解个手。
郑苗坐在门口等他。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有些纳闷,突然她意识到了什么,拔腿就往后院跑。
郑老三躺在地上,手里拿着一瓶空了的灭草剂。
他的喉咙发出呼噜噜的声音,郑苗尖叫了一声,跑上前去一把把手塞到他的嘴里,使劲抠他的喉咙。
郑老三被送进了医院洗胃。
或许会留下后遗症,大夫说,这得看情况。
郑苗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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