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票

幼时的我们，家里的抽屉总放着几张粮票，用于买米买面。

这些粮票在孩子们的眼里看来，是既不能买糖又不能买衣服，它的用处是低于钱的。但母亲说必须有粮票才能买到米和面，如此说来粮票又是非常重要的，若要用来排队的话，钱就排在第一，粮票就排在第二吧！

家里粮票的来源很小，但在母亲不是玉米糊就是菜稀饭的清汤寡水下也积存了不少。她经历过三年的自然灾害，穷怕了饿怕了，自然地就把手中的粮票看得更紧，她把省出来的粮票小心地存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那一年，我唯一的舅舅结婚，母亲大方地拿出两百斤的粮票买了两百斤的大米，热热闹闹地把我的舅母娶进了门。然后，我的外婆如愿地抱上了孙子和孙女。

日子依然过得艰苦，幼年的我们好想吃白米饭，可是没有！除了玉米糊就是菜比米多的稀饭，端起碗就饱了，放下碗就饿了，那是孩提的我们每天的常态。

有一年，一个远房的伯父家里孩子结婚，来找母亲想借两百斤的粮票，说是要还。那伯父本来是在机关单位工作的，家里孩子众多，养了三男两女，大大小小五个孩子。不借吧，人家有头有脸的人已经开了腔；借吧，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粮票，自家的孩子都没吃上白米饭呢！

想着远房的伯父是孩子结婚，确实急着用粮票，母亲一咬牙就把粮票借出去了，那可是这些年从一家老小嘴里抠省出来的！

一年过去了，远房的伯父没有还粮票；两年过去了，伯父还是没有还粮票；直至后来废除了粮票，再到那个远房的伯父离世，都没有再提过两百斤粮票的事，连句客套的话都没有！

“那借出去的粮票，若是让我们吃上白米饭多好！天天玉米糊菜稀饭，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清口水直流，您真是！”心意难平的孩子，总会忍不住地责备母亲。

“谁知道他借了不还呢！怎么说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啊，算了吧，都过去的事了！”母亲无奈地大度着。

看着无奈的母亲，作为孩子，自是再也不能说出责备母亲的话来。若母亲知道人家借了不还，她宁愿让自己的孩子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

直到后来成了家，偶尔谈起小时候的事情，先生说，他有做过偷偷地把家里的粮票拿去馒头店兑馒头吃的事儿。

“你小子挺贼啊！居然敢拿粮票去兑馒头吃！”这种行为，我可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饿得慌，没有吃的，只好冒险啊，先填了肚子再说！”先生有他的鬼逻辑。

“那你被发现了吗？挨打了没？这种事我是想都不敢去想的！”不得不承认，我没先生胆儿大。

“大人心里肯定有数啊，不过没挨打！”先生庆幸着。

“唉，早知道那些借出去的粮票人家不还，还不如给我们吃上白米饭和大馒头呢！你知道吗？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就吃过一个白馒头，没舍得几口吃掉，先撕光了外面的馒头皮儿吃，然后再一点点地撕着里面的馒头吃，一个拳头大的馒头吃了一半天，硬是把馒头在嘴里嚼出了甜津津的味儿，后面还幸福了好几天。当然，后面几天的幸福是回味中的幸福！”面对先生一脸贼兮兮的庆幸样儿，我讲着自己那难得的幸福。

时光慢慢流逝，我的儿子已经长大，闲聊时也偶尔说起粮票的事情，儿子怔怔地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星外来客。

“我对外婆的行为不理解！为啥要让自己的一家老小喝玉米糊吃菜稀饭，却把粮票借给别人，并且借了还不还？”在儿子的眼里，外婆的行为太离谱了。

“外婆经过了三年的自然灾害，穷怕了饿怕了，有时要跟无时想，那是她留给一家老小的退路，谁知道碰上一个不诚信的伯呢！”此地的我，己经完全明白母亲的初衷。

“反正我是不会那样做的，自己饿着肚子送给人家吃，我要让自己先填饱肚子再说！”儿子淡淡地回我。

“节省也要有个度，我介于你和外婆中间的那个度。我不会做有多少用多少的月光族，但我也不会饿着肚子去节省，我在满足自己基本需求的基础上还是会节省。‘有时要跟无时想’这个道理本身没有错，只是那个度我会对自己仁慈一些！”我说着自己的想法。

儿子静静地听着，没再作声。

粮票的时代已经远去，被深深地埋于历史的长河，社会在发展人类在进步，那些清苦的日子，也是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