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应白杨树之约,拜谒了天祝县境内的雷公山。同行的还有太阳、猎鹰、婉君。其中数太阳最为年长,是他驾车带我们去的。行至野狐湾便需停车徒步攀爬。我是新手,一切皆听他们安排。
说句心里话,心中很是忐忑:既担心体力不支拖大家后腿;更担心装备不济应付不了未知的困难。好在白杨树一再鼓励,我也信心百倍!
雷公山,峰顶海拔4326米,是藏区十三座神峰之一。因多雷暴天气而得名。它西临歪巴郎山,代乾山,南依金强河,遥望马牙雪山,东向毛毛山。从野狐湾徒步登顶耗时5小时左右。
猎鹰无论体力还是经验都堪称向导。从言谈中得知,雷公山他少说也登了七八趟,是典型的铁杆旅友。轻车熟路,一路领先。听白杨树说,这天走的是最省力,最近的一条路线。
山脚是还未成熟的一望无垠的青稞地,黄绿相间的油菜花开得正盛。驻足山下,仰望山顶,灌木葱郁,直贯云天。兴奋与忧虑相伴:我真的能行吗?婉君一介女儿身,她的自信满满,给了我少许的安慰。带了一份庄严和神圣,随了猎鹰开始徒步雷公。
自山脚至岭顶灌木丛生。通天之道布满荆棘,唯高原之舟游走的痕迹方可容足前行。在狰狞的石缝之下,间或可觅野物新鲜的粪便。对于山间偶有狼虫熊罴早有耳闻,不禁毛骨悚然。
太阳一直黙随于尾后,不时唤大家回头拍照。不为矫情,只为留下我们砥砺前行的瞬间。有猎鹰在前面带路大家是放心的。可以想象,在那千山万壑的葱绿之间,几个躬身行走的身影,那便是志在冲顶的我们。回望山脚,高速公路如一条黑色丝带逶迤与山间;太阳的越野车更像置于绿毯上的火柴盒。对面同样是高耸的大山。倏忽风起云涌,翻滚如涛;断崖绝壁,明灭可见。素日的夜郎自大,此时化作了近乎猥琐的自惭形秽。
就这样,在移步换景的山间,蹒跚了一个多小时。前面一块巨石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前行的脚步。猎鹰沉思片刻,决然地说:“照妖镜是去不了了,须向东绕过去!直奔导航塔!”白杨树风趣的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接下来的路几乎在绝壁边行走。白杨不断地提醒大家手里要抓稳,脚下要踩实!人生如斯,哪有一路坦途的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在为你负重而行而已!
经过了旅途的“十八盘”,灌木渐稀。脚下的路平坦了许多。婉君建议停下来歇息一会儿,顺便拍张照片。在一块崛起得石崖之上,我们轮流当了一回摄影师。伸展了拥抱自然的双臂,留下了我们灿烂如花的笑容。
影影绰绰的导航塔已经出现在我们视野里了。手机有了信号,太阳大哥接了一个家人的电话,说县城下雨了,问我们是否安好。白杨树幽默的说:“云在脚下,雨从何来!”。只身在外,有人牵挂!这便是无上的幸福!便是临界于困顿之时奋发的动力!
身旁被称为“高原之舟”的白牦牛悠闲的吃着草儿。似乎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了无兴趣。出生不久的小牛犊在萌萌地静立观望之后,撒腿陡坡,如履平地。让人无不为之慨叹:在荒芜的雪域高原上,生命竟然这般的顽强无惧。抑或这山间灌木、野草以及看不见的生命气息!
在剑指云天的导航塔下,我们留下了象征缘分与团结的合影。环顾四周风景依然。山高我为峰,一种久违的精进之感掠过心头:山川、河流、草原皆诚服与脚下。那些久居于斗室的苟且被压得粉碎。刚想拿起手机拍下大山磅礴恢弘的一幕,突起的云雾却再次遮挡了我的视线。
午餐是自带的水果、饼子。大家在一番互相谦让之后,便迅即进餐。正真体验了餐风露宿的滋味。将所有的垃圾收入背包时,白杨对我说:“留下你的记忆,带走她的美艳,还我素净的肌肤。”灵感来源于自然,诗人般的激情演绎、诠释着他对自然发自内心的感激。正当我感慨攀越艰辛之时,白杨说路才过半。
沿了山脊继续前行。这里是一片几近野蛮的荒芜:乱石林立,巨峰欲坠。行走的脚步明显变慢。每走一步须得格外小心。步履蹒跚奈何不了温馨的双手拖曳;乱石之间的趔趄屈服于鼓励的目光。一路且行且坚!徒步天涯,只有生命被逼到绝壁死谷一切才会变得如此深刻。
猎鹰找到了苍穹,太阳温暖着大家,白杨树遮风挡雨,婉君柔情似水,书海该做些什么?
碎石坡下,巅峰已可仰视。云雾缭绕的雷公山顶若隐若现,像矗立的女神静待朝圣的信徒。带路的猎鹰提醒大家:此时最容易产生高山反应。头顶是摇摇欲坠的巨峰,脚下是即将流动的碎石。这是登顶前最最艰难的一段路程。不亚于蛟龙渡劫的艰辛;堪比凤凰涅槃的苦痛。
每走一步都会让人气喘吁吁,心跳得不能自已。此时容不得你蹲下来歇息。倘若你站立过猛,强烈的高山反应会让你血压骤升,晕倒在地。太阳一直默默跟随大家,注意着我们的反应。当我回头时,婉君嘴唇发紫,我担心她会坚持不住。
过了4000米,这种反应逐渐减轻,婉君气色明显好转。大家又开始说话了。碎石坡已过,脚下便是无尽如斗的金色巨石。若逢天气晴好,阳光普照,整座神山定会金光灿灿。朝圣的脚步沾满着艰辛,只有执着的行者才能领略其中的殊胜。
乱石间,艳丽的菟丝子开得正旺,让我误认为雪莲。顺手采撷几株,藏于包内,以作永恒的记忆。回家挂于阳台之上,一年过去了它仍娇艳若兰。
直至巅峰,周边众山尽收眼底。杜甫的《望月》通灵般的在耳际萦绕“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也正真体会了毛泽东“无限风光在险峰”的精妙。
挂满哈达的“玛尼石”是峰顶的峰顶。虔诚的藏族人民,在与自然抗争的过程中,将美好的愿望寄托于大山。每每朝拜,必将峰顶风化龟裂的石块重新捡起,奉还于神坛。久而久之在山顶又形成了一座神圣的山峰。这种信仰就如这雷公山巍峨雄壮,不容撼动。藏传佛教文化传承着生命轮回的真谛。正如他们的布达拉宫的金顶、天葬一般,来源于自然,终将回归与自然,永不索取。这种文化和中原文化一直一脉相承,水乳交融。唐代的通婚,元清的册封,建国的和平解放无不诠释着藏传文化和汉文化的血肉渊源。想到此处我们都双手合十:祝愿汉藏人民的友谊如他们的“唐卡”永不褪色,更像这雄壮的大山稳如磐石。
下山时,心中充满了豪壮与神圣。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梦寐以求的愿望在经过一番艰苦的努力之后得以实现。除了想回家,剩下的便是寂寥无助的空虚。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该往何方。更不知道人生的下一个兴奋会在哪里。我突然醒悟:此时之所以被巨大的空虚裹挟,是因为以前不懂得梦想存在的正真意义:它的美妙在于实践它的过程,而不在于拥有它的本身。人生不仅需要有令你仰视的梦想,更需要让你珍视残酷现实。
回首哈达翻飞的玛尼石,远方的马牙雪山隐约可见。一群石羊沿了我们来时的山脊奔走如飞,消失在山天相接的地方。这是雷公山神派来为我们送行的使者。
归途中,猎鹰、婉君到处捡拾硕大的蘑菇。我却不曾看到像样的一枚。许是平日我眼大无光惯了。只知道仰望天空,竟不知道身边有如此生动的故事一样。
行至山腰,云雾突变,细雨沾衣,山岳潜形。大家备好的雨衣排上了用场。再行骤雨辄至,步履维艰,魂魄欲断。时止酉时,苦风凄雨,信号全无,手机无电,心忧迷途,恐慌万分。好在白杨树拦下一辆当地的面包车,一路直奔野狐湾而去。
回到家里恍若人生一梦。这是灵魂的一次彻底裸奔。短短一日,让你懂得:烂漫之后必有深渊,深渊之后却未必尽是幸福,更有草原的苦风凄雨。不幸来临时,你先用双肩去扛,扛的目的是让自已更坚强,只有这样,当更大的幸福和灾难降临时,你同样消得起扛得住。世事艰辛,难容片刻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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