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还是那个品牌的面膜，对吧？”他笑着，递了过来。
我点了点头：“记性不错嘛！”
他眨了眨眼，歪着嘴角笑道：“总用面膜，皮肤竟然还是那么差。”
“要你管！”我翻了个白眼，把钱递给他。
我和他每次的对话都是类似这样，带着嘲讽的火药味，我们也似乎都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方式。自从大学开始，我在室友的熏陶之下爱美意识逐渐增强，恰逢学校食堂旁边开了这么一家化妆品店，我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频繁光顾这家店。起初我以为他是老板，后来才渐渐从别人嘴里得知，他只是个打工仔。他很会做买卖，长得也不错，于是他摸索出一条凭借外表吸引女顾客的道路。如果你是女生，并且光顾了这家店，一进门，他就会开始和你谈天说地，并且配以标志性的痞气笑容。他的嘴很甜，却偏偏对我毒舌。大概是我们太熟悉了，所以他已经把我当成了他的朋友而不是顾客。我也很乐意结交这样一个朋友，毕竟我的朋友圈狭窄得很，除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同学，就没有其他人了。
2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无话不谈呢？好像就是那天，我在买唇膏的时候，注意到他在看我的脸，我瞪了他一眼：“告诉你啊，别打老娘主意！”
他听了，笑得前仰后合：“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自恋呢？我是看你这么不会打扮，琢磨着给你推荐什么产品呢！”
“少来这套啊！你这美男计就用在别人身上吧！我不需要别的产品，我自己有眼睛，会挑！”我撇了撇嘴，喊道。
他摇了摇头：“唉，你说你都上大学了，怎么还这么女汉子啊！我说的可是实话，你真的太不会打扮了！”
我这个人最怕别人戳我的缺点，于是我把唇膏使劲扔在他的胳膊上，喊道：“得罪老娘是吧？我还不买了呢！”
我气冲冲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开始刷微博。就在这时，我看到前男友的微博上晒出了他现任女友的照片。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那浓密的眼睫毛，再加上淡粉色的唇彩，和她的大衣简直相配极了。好漂亮啊！我不禁感叹道。紧接着，我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顿时觉得全世界都要崩塌了。唉！差距真是太大了，怪不得被人家甩！这时，我深深感到化妆店小哥说的话是那么有道理。想必他有一套关于女生打扮的小理论？于是我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赶紧奔到化妆店。
一见他，他故意装作不理我的样子。我戳了戳他的脊背，笑道：“好哥哥，刚才是我不好啊！你不是说我不会打扮吗？那你帮我支支招，看我怎么能挽回前男友？”
他摇了摇头：“你能信我吗？”
“当然了！必须信！”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终于绷不住了，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开不得玩笑的人。其实吧，你还算有点打扮的慧根，但是吧，就是需要我这专业人士再给你一些合理的建议。”
我虚心地点着头，把手机递了上去：“加个QQ吧！以后我就听你的了，你一定要多多指点我，争取帮我追回前男友，OK？”
从次以后，每天在他下班之后，我都会在QQ上向他请教一些穿衣打扮的技巧。我也很惊讶他身为一个男生，竟然对女生的打扮有着如此深刻的理解。后来我才知道，他曾经学过化妆，也曾经梦想过考入服装设计专业，最后还是因为家庭的原因，只能背井离乡，开始自己漫长的打工生活。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就叫我阿路吧！”
既然他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全名，我也不再追问。随着我们聊天话题的深入，我开始将自己憋在心里很久很久的故事讲给他听。那是关于我和前男友的故事，我从没和任何人讲起过，因为我觉得恋爱是一件冷暖自知的事情，不必向他人言说。然而随着失恋的痛苦一天一天对我的猛烈烧灼，我也不得不找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而他就成了最佳人选。
3
那时候我还在上高中，我的前男友卢硕是一个艺术生，因为着迷于绘画，所以他基本上上课的时候都在自顾自地手绘。班主任很为他担心，但是他有自己的小九九，摸清了自己心仪的美术院校的文化课分数，自知达到此要求并不难。
我是我们班的宣传委员，因为总需要在班会的时候布置黑板画面，而这时老师又常常会想到他，所以我们渐渐地开始联手。就在一次课间，我们一起画画的时候，他忽然向我表白了。那是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向我表白，我激动极了，然而我还是要矜持啊！我故意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让他着实伤心了好久，后来，我们还是在一起了。为了躲避父母和老师的监察视线，我们只能在放学之后的路上一起散步，其余时间都要装出一副毫无瓜葛的样子。渐渐地，他觉得很疲惫，想要公开我们的关系，却被我拦住了。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女汉子，却极其害怕老师和同学们的舆论。就在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之后，他也发现了我性格里很多懦弱的部分，开始对我心生厌倦。我知道，他不喜欢不洒脱的人，而我恰恰是个习惯了生活在条条框框里的人。最终，我们在高考前夕分手了，我也因此得了一场重感冒，影响了高考的发挥，只考了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而他，虽然考到了美术院校，却并不是自己最心仪的那一所。
高考之后，我很快就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了。我知道，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不可能因为我而等待，可是我的内心深处还是那么失望。我想，我可能是他爱过的最平凡的一个女生，他之后的女朋友，每个都那么楚楚动人。每次看到他和现任女友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自卑好久，也正因为如此，我一进入大学，就加入了同宿舍的爱美队伍。
阿路很理解我的心情，他说，他知道那种感觉，自己心里一直等着一个人，却只能看着她依偎在他人臂弯里撒娇。
我本想接着问下去，也很好奇他的故事，但是他还是没有继续下去，只是话锋一转，又聊到了时装上面。我只好把这份好奇藏在心里，没想到有一天却是从另一个人口中得知。
那天我正在化妆店里挑选粉底，就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踩着高跟鞋跑了进来。我注意到阿路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看着那女生满脸的泪水，惊讶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女生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不管阿路怎么询问，她就是不回答。我第一次看到阿路露出困窘而伤感的表情，于是我识趣地走开了，留给他们一个独处的空间。
4
在那之后，一连好多天，他都没有在线，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与那女生有关。一天下课，我实在忍不住内心的的好奇，也很担心阿路的近况，一路奔到化妆店。走进化妆店，我看到了一张很陌生的面孔，顿时慌了：“阿路呢？”
“他帮我介绍了这份工作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听说是遇到了麻烦。”
我一下子怔在那里，半晌，我问道：“你能不给我一下他的手机号码？他不上线了，我联系不上他。”
“他的手机号现在是空号，我也联系不上他。”他回答道。
我一下子瘫坐在化妆店的沙发上，那种满世界都找不到一个人的感觉，太让人恐慌，我一时承受不来。
那天的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看着我和他的聊天记录，忽然哭出声来。我这才知道，原来“阿路”这个名字在我的心里早已经不是“一个销售员”这么简单的解释了，而是“一个让我再次体会心动和失去的男生”。
5
期末的复习烦躁至极，但为了奖学金和学生会干部名额，我还是要努力一把。我承认，有时候我就是这么现实，这么世俗。然而在爱情面前，我却现实不起来，我明明知道阿路于我，只是一个幻影，我还是不能释怀，还是会日日回忆那些和他互相打趣的时光。
那天在图书馆里复习时，我忽然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庞，我不禁走近一些，仔细观瞧。那女生一抬头吗，正巧撞上了我的眼神：“你是？”
“我……”我一下子迟疑了，想了好久，我答道：“我是阿路的朋友。”
“昕昕？”她歪着头问道。
我点了点头，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听阿路说过。”她捋了捋额头的发丝，极尽妩媚。
“这样啊。”我顿了顿，说道：“我见过你，那天在化妆店，你哭了。”
“那天你也在啊！“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天我心情太糟糕了，都没注意到店里还有别人。”
“阿路现在在哪里？”我赶紧问重点。
“他……回老家了。”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歉疚。
那天我们一起离开了图书馆，我请她到学校附近的饭店喝了几杯。她优雅地坐在那里，眼神却很空旷，低声说着她和阿路的故事。
“我和阿路是初中同学，他那时就一直追我，我却不想答应。他成绩很差，喜欢打架，我的成绩总是班上的前几名，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影响前途。很可悲吧，那时的我就那么现实！后来，中考结束了，我考到了市重点高中，他却因为父母离异，家里生活拮据，没有继续读高中，而是到职业技术学校学了化妆。我高中时开始疯狂地喜欢时尚杂志，很想成为一名时尚编辑，他那时就对我说，他要和我一起考服装设计专业。我知道，他说的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我却第一次觉得很感动。高考成绩公布了，我考到了这里，他不知道从谁那里打听到我在这个学校，索性离开A城，跟了过来，在学校里的化妆店找了个工作，薪水很低，可是他说，只要每天能看到我，就很满足了。我劝他回去，他说反正也要出来打工，不如找个离我最近的地方。后来，我爱上了同系的一个男生，也就是我现在的男友，他成绩很好，家境更是没得说。我很快就恋爱了，阿路看到我这开心，说祝我一直幸福，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残忍。我知道，阿路对我的爱搭不理甘之如饴，因为他真的爱我，而我却不停地利用这种关心，试图在他那里寻找另一份庇护。我男友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很爱喝酒。那天，他出去聚会时喝多了，回到学校，我见他一身酒气，就多说了几句，不料他竟然动手打了我，我一肚子委屈去找阿路，那天你也看到了，我真的觉得好无助。我那么爱他，他却打我。阿路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一时莽撞，就去教室门口堵住了我男友，将他一顿暴打。我男友家里有钱，他爸爸当然不能忍受这种事情，于是找了一帮人，在阿路下班的时候，在路口堵住他还上了这一顿打。阿路伤得很重，前一阵子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出院之后，他觉得丢人，一气之下就卷铺盖回A城了。他临走的时候叮嘱我，如果我男友对我不好，就不要硬撑了，就算我真的爱了，也不要因此受委屈。那一刻，我真的控制不住我的眼泪，我知道，阿路的这份情，我一辈子也还不上。这件事情归根结底因我而起，我真是个祸水。”说到这里，她掩面哭了起来，我虽然感到又气又恨，却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张面巾纸。
我很想问她阿路的联系方式，但我最终还是没能开口。我知道，在阿路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就算他会向她提起我，想必也只是用着云淡风轻的口吻，说着一个偶然结识的朋友。
6
两年之后，我来到C城实习，很幸运的是，这份工作是时尚编辑，也算是与阿路和她最初的梦想走入了同一条轨道。
就在我在电脑前专心码字的时候，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到：“您好，这是您点的外卖！”
我一抬头，那熟悉的、俊朗的轮廓一下子让我叫出声来。
“阿路！”我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他露出了一如既往的邪魅笑容，指着桌子上的时尚杂志说道：“看来我之前的时尚指点没有白费啊！”
“就你臭美！”我白了他一眼，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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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京：95后作者，爱写作，爱电影，天秤座女生，完美主义者，第三届超级明星文学新人选拔赛全国16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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