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

“李桑，今天请多买一些海蜇皮，中午有重要客人招待。”

平常不说话的内田冈井太太今天突然对着一楼打扫的佣人李妈用日语味道的普通话说着像嚼多了橡皮糖的普通话，怪里怪气的礼貌让整个会馆阴沉的更加古怪。

李妈本是一位美丽的女人，可不是像她穿戴这个年纪。带着使命来会馆工作的她套上了从垃圾推拾掇来的那套粗麻烂洞的青色布衣，胡手剪乱了自己柔顺的头发顺便遮盖着自己刚刚二十出头的容颜。

“哈咦”

李妈没有抬头就应称，在来会馆之前，组织潜伏在会馆的内应反复告诉过她，无论这里日本人对着她说什么，只要说这句，一天之内的性命是可以保住的。

从菜场回来的路上她就感觉总是有一双眼睛不住的在她的身后，盯的她后背冰冷发麻，像是又多背了一块刺骨的生铁紧紧的贴在背上，甩不掉的又沉又重，让她难以正常顺畅的呼吸。

“不行，今天的情况有些异常，如果组织没有前来消息，一定是今天这个客人不寻常！”她心里激动的发抖，粗裂笨拙的双手浸泡在海蜇皮的盆里不断地边搓边想，她稍微抬眼向二楼楼梯顶部的花架旁看去，怔住了。

那双熟悉的眼睛黑澈明亮的正在深情的望着她，她与那双眼睛对视的那一瞬间，所有思念和情感在体内剧烈的涌动翻滚，瘦弱的身体不住的微微颤动着，那双眼睛同时满含着泪水向她的方向一步步靠近，那一刻，空气凝聚了。她竟然还能听到自己心里的紧张的带着泣声的呼吸。

那双眼睛的主人曾经深深的爱着自己

那双眼睛的主人曾经在根据地救活了自己战友

那双眼睛的主人曾多年潜伏在根据地隐藏自己国籍身份

那双眼睛的主人曾不辞而别

那双眼睛的主人曾被报道参加臭名昭著的人体实验研究

我曾深深的爱着那双眼睛的主人……

那双眼睛的主人不断靠近，她不停地回忆，微微抖动的身体颤落一角挂在眼角一直不肯垂落的泪珠。

“啪！”

已经冰冷的泪像刺一样钉打在她挽起袖子瘦干的手臂上，她抽搐了全身，那一刻间，泪水模糊的双眼无比明亮，头脑更是异常清醒。

“不，他是祖国的敌人，他是我不能原谅的人”

那双眼睛的主人已经离她一米处，她冷静坚定的重视那双眼睛，右手向围裙系绳处隐蔽至极的钢丝刀果断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