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武则天

谁都知道，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正统女皇。她一生极富传奇色彩，跌宕辉煌，作为女性，她达到了人生的巅峰状态。这样的人，晚年应该怡然、泰然吧？

去年秋天，我去了中原几个地方，首站是洛阳。在洛阳，最为惹眼的是武则天在神都洛阳的印记。

去洛阳博物馆，一座新建复原的遗址表明武则天常在城楼上检阅兵马，迎接各国使团。进入正殿大厅，一整面墙的电子屏上，演示的是武则天时代各国来贺的盛况。女皇在屏幕的正中央，威仪不凡，气势豪迈。

两天后，我北上去河南登封。

登封市东郊有个中岳庙，是道教圣殿。

与历朝历代封禅的皇帝一样，武则天也数次封禅。不仅去东岳泰山，更去中岳嵩山。

因长年住在神都洛阳，登嵩山更加方便。中岳庙位于嵩山脚下，武则天早年信奉佛教，到晚年，她转而信奉道教，祈望延年益寿。因此，她常来道家中岳庙，一生达11次之多。每次来都要做隆重的祭祀大典，这就使中岳庙在当地更为出名。

武则天奋斗一生，但直到67岁才即位，是历史上即位年龄最长的皇帝。

按说，即位后的女皇应该志得意满，壮志凌云。

尽管，她在皇帝位置上治国理政，井井有条，使用酷吏和告密手段排除异己。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加，年过七旬的女皇想要歇一歇脚享受人生了，她的男宠一个接一个被介绍入宫。因他们的到来，她时而会懈怠，有时竟然睡过了头忘记早朝。有时因男宠喜新厌旧，她也会生出恍惚与虚无的心态，觉得人生没有意趣，还不如芸芸众生的平常日子。

晚年，还有一桩折磨心绪的大事，就是由谁来继位。是由侄子还是亲生儿子当太子？如果让侄子继位，她看遍了武家后代，一个个矮小猥琐，心术不正，不适合统治江山社稷。如果让儿子继位，那么，她打拼一生，自立为皇帝，打击李唐皇族的一切手段都白费了，她不甘心啊。她就这样忽而重用武承嗣，忽而袒护被武承嗣屡次迫害的儿子李旦，左右摇摆不定。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这人就是狄仁杰。

宰相狄仁杰不同于一般人。第一，他曾遭到酷吏来俊臣的陷害下了大牢，但依据对法律的谙熟和智慧救了自己一条性命。第二，他不同于其他大臣总要干涉武皇的私事，比如与男宠的事，他从来视若无睹。第三，他为人风趣幽默，宠辱不惊。武则天与他年龄相差不大，常爱和他聊天。

他深谙武则天晚年的心事。某日，当武皇来他府上探病，聊起天时，武皇明确告知心中的忧虑。狄仁杰劝说武则天，侄子与儿子到底谁亲？你与儿子再有矛盾也是母子，百年之后，只听说儿子在宗庙祭祀父母的，没听说侄子祭祀姑姑的。也许就是这句话，彻底打动了武则天的心，让被贬的庐陵王李显做了太子。

狄仁杰病重，他力推屡遭贬谪的张柬之做宰相，武则天也听从了。后来，“神龙政变”就是由张柬之主谋发动的。那一年，武则天82岁，在病榻上。

中宗李显终究复辟李唐王朝了。改神都洛阳为东都。武则天被软禁在上阳宫。

这一年年底，武则天在病榻上看淡了一切，幽幽寡欢，落寞冷寂。她83岁时，在枕畔留下的遗诏中含混不清地写下愿望：

请不要将我看成皇帝吧，我只不过是一个皇后而已。

（读格非《推背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