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兮的眼

作者: 沁欢 | 来源:发表于2022-06-27 21:42 被阅读0次

    【文字家园】

    “美兮美兮,巧笑倩兮,四千年难得一遇的美女。优秀钢琴演奏者,现已进军影视圈,挑战扮演叛逆少女角色,电眼活力四射,又一位女神诞生啦!”

    看着杂志上浮夸的新闻报道,吴美兮满意地笑了。这是她要求助理特意改了原来中规中矩的稿子,换成现在这篇头条大篇幅、夺人眼球、夸张无比的文字。

    现在的她,青春貌美,风头正盛。张爱玲不是说过吗“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快乐也不那么痛快。”她可得好风凭借力,直上青云端。大家都夸赞她长得美,尤其是一双美目,一见便让人难以忘怀。

    她已经凭借深V露肩裙,大秀美肩和事业线,在昨晚的电影节闭幕式上大出了一把风头。其实,她只扮演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角色,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努力成为全场的焦点。

    走红毯的一分钟,让她生生地拖成了三分钟,变成了个人T台秀。对于这种行为,媒体评价褒贬不一。她倒是很满意自己的表现,有话题就意味着够火。没有话题才最可怕呢。

    今天这头条报道一出,她又得成为圈子里的风云人物。

    肤如凝脂,优雅美丽的纤纤玉手,轻柔地握着一个高脚玻璃杯,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的辉映下闪烁着璀璨的光。

    她眼神迷离着,看着流光溢彩的水晶灯,视线转移到杯中的晶莹的红酒,有点醉了。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场浩大繁华美丽的梦。而自己,美梦成真了。

    从前,她不叫吴美兮,她叫吴小满。爸妈对她寄予的希望是人生不求太满,小满即是圆满。

    她从四岁就开始学钢琴。那个小小的稚气的琴童,没有朋友、没有游戏、没有玩具,只有一架高大的能发出悦耳声音的钢琴。

    学琴的日子是苦楚的,工薪阶层的父母为了让她能技艺精进,不惜辗转离乡,邀请名师。母亲更是辞了工作,陪她参加各种比赛,日日苦练。有时,练琴的枯燥和艰难,让她真想把钢琴砸掉,再也不弹了。但母亲期盼的眼神,视频中爸爸苍老的面容,还有跳跃的黑白琴键,她不忍心,不甘心。

    她没有辜负爸妈的期望,一步一个脚印,一级一级踏入美妙的音乐殿堂。她把对岁月柔情都注入到流泻的悠扬的乐声中,把对生活的眷恋和热爱都化成动听的乐章,也把痛苦不甘遗憾都深埋在心里。

    直到18岁,高考结束后。她被查出患有严重的眼疾,视力会逐渐退化,直至双目失明。她自怨自艾,愤怒抓狂,对着双亲大吼大叫,但都无法改变命运对她的捉弄。她变成了一个盲人。

    小满变成了残缺不满,小满总也到不了圆满。

    那段时光,她总是用渴切的目光望着窗外的月亮,从光洁圆满到一弯银钩,直到最后被浓重的墨黑色天空吞噬。如同她的世界。

    光明丢失了,可希望没有消失。音乐是小满的唯一精神支柱,也是她未来所系。

    她所有的时间,全部用来适应黑暗中弹琴,她摸索着,失败着,在失望绝望中挣扎着,在泥泞的沼泽中寻找前行的道路。

    终于,她成功了。她以坚韧的毅力、流畅清灵的演奏,还有她的谦逊朴实,赢得了同学和老师的尊重。

    她练琴,弹琴,还教授弹琴,做公益事业,去福利院、敬老院,用她的琴声抚慰一颗颗和她一样曾经孤寂苦闷的心灵,用美妙的旋律让干涸枯竭的人重新焕发生机。

    她的心如一潭静水,无波无澜,无忧无惧,只有对生活的感恩和满足。

    命运有时捉弄人心,有时又不失慈悲。小满的努力为她赢得了鲜花,掌声,也为她赢得了美好的赞誉。

    也无风雨也无晴,这就是上苍最好的安排了吧。没想到,有一天,她的眼科医生告诉她一个惊天的好消息:有病人指定把角膜捐给她。如果没有意外,她就会重见天日了。

    小满激动不已,她一再追问医生捐赠者的情况。医生礼貌地告诉她:捐赠者要求保密。小满把感激埋在心里,盼望着,重见光明的日子,能够去感谢那个善良的人或者他的家人。

    手术很成功。小满再次看到了多姿多彩的世界。

    她本以为,生活还会按着既定的轨迹正常前进。却没想到,她的复明,让她的生活偏离了轨道,越走越远。

    她参加了一次综艺活动,本来以为只是友情客串。谁知,她的清纯不谙世事,她的卓越的弹琴技艺,为她敲开了娱乐圈的大门,也为她关上了心灵的清明之门。

    她开始迷失,她自得于各路媒体对自己的吹捧和赞美,她热衷于参加更多的节目,获得更多的关注。渐渐的,曝光度增加了,她与钢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只有钢琴需要作为增加她的知名度的砝码时,才会成为与她合影的海报中一个重要的点缀品。

    所有的人都在惊叹她的美丽,确切地说是她的眼睛的美丽,波光潋滟,眼波流转,一泓静美的深泉。

    于是,为了顺应民意,她改名了,小满变成了美兮,美目盼兮。顾盼流转,长袖善舞,每天留连于大小活动,周旋在各色权贵之中,不知疲倦。

    她有着众多的崇拜者,爱慕者,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她只对李约翰情有独钟——那是唯一一个不对她深深迷恋的男人。

    每次和李约翰一起,他总是彬彬有礼,爱敬有加。深情的眼神望着她的眼睛,有深情,有探究,还有一丝隐隐的遗憾。她不懂,为什么这个男人,和自己有如此近的距离,感觉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某日的一场盛大晚宴,东道主热情地邀请美兮参加,还神秘兮兮地说“有惊喜”。晚宴结束后,全场灯光暗了下来,突然,一束白光打在大厅正中央,一架雪白的钢琴孤独而高傲地矗立在那里,等待着美兮去拨动它的心弦。

    美兮的心砰砰跳动很剧烈,好久没有摸钢琴了。它她会不会原谅自己的忘恩负义,会不会忽略自己对她的背叛。

    她深呼吸,强定心神。弹起了《小夜曲》,琴声悦耳,但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慌乱。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位绅士,高大儒雅,风度翩翩——李约翰。

    约翰微微欠头,坐到了她的身边。两个人四手联弹,突然,久远的回忆被唤了起来。好像鼻端有一抹丁香的馨香,耳际能听到鸟儿婉转啁啾的歌唱,还有孩童嘻嘻哈哈的欢笑。

    一曲终了,掌声雷鸣。她充满感激地望着身边的约翰,约翰轻轻牵过她的柔荑,温柔一吻。顿时,她的心像是沉入了柔和的大海,只想沉醉在那一刻。

    没多久,吴美兮结婚了。结婚对象就是李约翰。他很神秘,身世不详,只知道家道殷实,出身名门。

    美兮的婚事一宣布,一对新人就消失在大众的视野当中。是退圈了吗?还是去当阔太了,众说纷纭,

    此时,美兮和丈夫已经在夏威夷的一处小岛了。可是美兮没有得到她期待的生活。

    温文尔雅的丈夫自从结婚后,没有完整的一天在家待过。偌大的宅院只有她和一个保姆。更为奇特的是,屋子装潢简单古朴,客厅陈设简单,中心位置放着一架钢琴。

    偶尔在家,约翰就会让美兮弹《小夜曲》,他静静地欣赏,手中一杯香浓咖啡,轻轻搅动,浅啜一口。然后,又出门去办事了。

    美兮每日闲得发慌,到处闲逛,闲花繁草赏遍,却等不到丈夫归家。手机电话,没有能联系上的。

    终于一天,约翰出现了。与那个梦幻夜晚相比,他憔悴了很多,脸颊也略消瘦。

    美兮抱怨地问他:“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骗婚啊?新婚期间,就把妻子扔到一边,这算什么事?”

    约翰的声音和他的面容一样,温柔又不失威严:“小满,你记得吗?你曾经有个女学生—瑞琳。”

    过去混沌的记忆变得清晰。她大二那年,教过一个学生,天份极好。她经常和瑞琳在她家里四手联弹,那时是春天,瑞琳家窗外总是时不时飘过阵阵幽香,那是丁香盛开的味道。瑞琳还总会用香浓的咖啡款待她。

    俩人除了音乐,聊其他的也很投缘。她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愿望——把音乐散播到世界各地,用她们的微薄之力。有时,瑞琳的爸爸也会加入她们的话题,那个有着醇厚威严声线的男声。

    “你,你是瑞琳的爸爸?”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不错。好遗憾,瑞琳离开了。她离开前,千叮咛万嘱咐,把她的角膜捐献给你,让你延续你和她的音乐梦想。”男人沉思着,眼神中有着满满地怀念。

    “可惜,你辜负了她。”

    “你知道吗?人们都说你的眼睛美。我经常看你的眼睛,里面有欲望,有野心,就是没有爱,没有真,没有理想。”男人凝视着美兮的双眼。沉痛不已。

    “美则美矣,没有灵魂。你辜负了它的主人。”他指指美兮的眼。

    美兮突然明白了一切,她站起身,想要做些什么,却不知能做什么事。她的手指互相纠缠,正如她的心,一团混乱。

    男人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我得了癌症,即将不久于人世。你是我的未亡人。如果你继续音乐梦想,我所有的财产都是你的,如果你继续声色犬马,我会让你一无所有。”

    说完,他漠然地看着美兮一会,静静地离开了。

    美兮垂下了头,她想起了热爱生活和音乐的瑞琳,想起了孤儿院的那些虽然被抛弃但仍然对生活有期待的孩子们,养老院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那时,她看不到他们的笑,但她能感觉到她们对他的真心。现在,她每时每刻都有人对她笑,却全是虚情假意。

    她捂住了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不断地涌出。

    一周后,美兮所在的城市又爆出了一个劲爆消息——知名艺人吴美兮宣布正式退出演艺圈,丈夫生前遗产全部捐赠给本市孤儿院及养老院。其本人将巡游世界,进行慈善义演。届时,所得收入全部用于所在地儿童音乐教育。

    消息传播开的时候,美兮已经坐在离开城市去巡演的飞机上,她望着舷窗外的朵朵白云,无比平静。

    曾经,她是盲人,有一颗向往光明的心。现在,她是正常人,却黯淡了心灯。感谢瑞琳,约翰,帮她点亮心灯,去重新开启共同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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