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类乌齐

作者: 千年老妖婆 | 来源:发表于2023-08-07 22:43 被阅读0次

    到类乌齐县城是下午五点半。导航把我们导到县城中心,我们每到一个地方,住宿都在中心地带,图的是吃饭购物方便。

    沿着主城区街道,爱人降下车速,以便我好在沿途搜索旅店。我们有分工,他负责驾车,我负责找住宿吃饭的地方。

    远远的,一家旅店招牌映入我眼帘。那招牌竖在五层楼的顶部,很显眼。爱人照例把车停在路边,由我下车去实地考察旅店是否合适。

    打开车门,高原耀眼的太阳光使我眯起了眼睛,我拿着手机,朝那家旅店走去。才走了几步,我脚下打飘,心慌,胸闷,气短。我知道这是高原反应。

    类乌齐海拔四千多米,藏语是大山的意思。我曾经进藏两次,第一次走青藏线,在唐古拉山严重高反,痛苦得几乎要死过去。到了安多,吃了几粒强力银翘片,闷头睡一晚上,早上身体便恢复正常,啥事没有了,而且后面再没高反。第二次走318川藏南线,就是咳嗽了两天,压根没有高反。我自认为高反与我绝缘了。这次第三次进藏,走317川藏北线,在色达,才三千多米,就高反了,我自己不承认是高反,可是症状就是高反。

    这次为什么会高反?我自己总结有两个原因。第一,年前我新冠肺炎阳过,而且症状严重,足足两个多月才缓过来,也只是缓过劲,新冠病毒严重地侵蚀了我的器官,身体素质大不如以前。第二,年龄问题,毕竟到了花甲之年,所谓的年龄不饶人吧。

    高反不仅会让人步履迟缓,而且会严重干扰智商,让人思路不清,脑袋昏沉。区区一百米距离,凭着顽强的毅力,终于走到竖着旅店招牌的大楼前,大楼呈直角,两面临街,一层是商铺。我把直角走了两遍,都没找到旅店入口。缺氧让我变得懒惰,不想张口朝别人打听。阳光强得能把人烤死,氧气少得能把人憋死。我悲从中来,真想咕咚一声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就此把自己交代掉完事。

    理智让我咽口吐沫,咬紧牙关,继续朝直角延伸处走去。忽然柳暗花明,我看见有个小牌子,写着旅店名字,指向小胡同里面。我哑然失笑,原来旅店大门开在背街。朝小胡同一拐,看见右手边有个停车场,旅店大门就开在停车场里。

    旅店有停车场,这是自驾人找旅店首选条件,无形之中给旅店加了分。我晃晃悠悠走进停车场,高反让我脚下犹如踩着棉花,虚飘飘的,没有了淑女风范,像个痞子。我手插在腰上,努力地迈上一级台阶,吃力地推开旅店玻璃门,一股浓烈的藏味迎面扑来。原来是一家藏族旅店。

    按我本意,我是不愿意住在藏民旅店的,我想转身离开。可是,我体内严重缺氧,不能利索地抽身而退。沙发上懒散地坐着一个斜眼壮汉,满脸横肉。我一进门,就用那斜眼看着我,看起来凶巴巴的。莫非这家是个黑店?这壮汉是打手?我心里打个冷颤。我装着镇定的样子,朝吧台看去,吧台里坐着一个藏族姑娘,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长长的,翘翘的眼睫毛,五官精致,就是皮肤有点黑。她抬眼看我一眼,没说话。我故意提高嗓门问,有标准间吗?她用怪腔怪调回答,有!我用眼睛余光扫了一眼斜眼壮汉,壮汉假装看外面,没朝我这边看。我又问,多少钱一晚?藏族姑娘说,一百二。这个价钱决定了这家旅店的档次,我再一次想转身离开。可是,我实在没有力气再找下一家了。我问,能免费停车吗?藏族姑娘说,能!斜眼壮汉听见有车要停,就站起身推门出去了。我的眼睛余光一直跟随着他,他走进门口一间小房子,打开电动门,做好迎接我们车进场的准备。原来他是停车场工作人员,害得我虚惊一场。

    我放下心来,跟藏族姑娘说,能让我看一下房间吗?藏族姑娘说可以。随即从吧台里出来,拿着房卡带我上楼看房。看见是步梯,我心里发怵,问,没有电梯吗?她说,没有。我又犹豫了,我这样虚弱,恐怕爬不了那么多级的台阶。然而,我总归还是妥协了,因为我实在没有力气走出这扇大门。

    旅店楼梯铺着猩红色的大花地毯,也许有好多年没清洗过了,肮脏的不忍直视,我有洁癖,恶心地干呕了几声。我用手捂住嘴巴,默默地告诉自己,没看见!没看见!大厅里播放着藏族音乐,姑娘和着节拍小声跟着哼唱,她身材苗条,而且凹凸有致,看起来很快乐。

    上到二楼,左拐,是一座单面楼,一边是房间,一边是玻璃封起来的阳台。猩红的地毯从一楼楼梯延伸到二楼走廊,像用猩红色染料写的一个T字,告诉着客人地毯所到之处,都是这家旅店的地盘。猩红色地毯毫无悬念地脏兮兮的,这时候,我已经没有力气干呕了,自然也不会嫌弃它了。姑娘领着我走到丁字口,然后右拐,打开第二间房门。

    我紧随其后进了门,房间里一股腥热的藏味朝我扑来,我只有皱眉的力气了,我濒住呼吸,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

    我径直走到床前,掀开被子,检查一下床单被套是否新换过。姑娘站在门口,没说话,不像别的旅店服务员,见我掀被窝,就忙不迭地解释,放心,肯定是新换过的,我们旅店实行的是客人随走随换。好在被窝还算干净,我返身走进卫生间,卫生间也太简陋了,洗手池的水龙头开关还是七八十年代那种竖着的一根铁棒子,用手掰着朝前是出水,朝后是关水的简易把手,龙头里出来的水,自然也不会有冷热之分了,因为水龙头压根就没有那个功能。我劝说自己,出门在外,哪能那么的称心如意呢。于是我跟姑娘说,就它了,下楼办手续吧。

    下楼比上楼轻松许多。我跟在依然哼着歌的姑娘身后,下到一楼大厅。我先给爱人打电话,让他把车开进来,我就不出去了。他心领神会,问清楚具体位置,挂了电话。

    身份证在车上,要等车到了才能办手续。本来想坐在大厅沙发上等待,可是那油渍斑斑的沙发,我实在是坐不下去。姑娘也不跟我聊天,自顾自悠然自乐地哼着自己的歌,仿佛我不存在一般。我不能干等着,没话找话地问她,含早餐吗?我知道这个价格是不可能含早餐的,明知故问罢了。她用深邃的眼睛看着我,我这才发现,她是化了浓妆的。怕她听不明白,我又问了一遍。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才明白我问话的意思,依然用怪腔怪调说,有早餐,是藏餐,如果你能吃得惯,明天早上八点在二楼餐厅就餐。我心想,这姑娘真聪明,把皮球踢给我,明知道汉民吃不惯藏餐,偏这么说,让我无可挑剔。我小声自言自语着,藏餐就免了。虽然我吃了哑巴亏,也并不生气,客客气气地跟她道声谢谢。

    爱人很快就把车开进了停车场,我迎出去,斜眼壮汉站在小房间门口看着我们。我拿了我的手提包,帮着拿我们装洗漱用品的袋子,以及装烧水壶喝水杯子的袋子。爱人体恤我,把两个袋子抢过去拿在自己手上,然后进大厅办手续。

    办好手续,我们上楼,先休息一下,再去吃晚饭。因为赶路,中午饭都没吃,在车上凑合着吃了几块饼干打发的。

    爱人也高反,嘴唇都紫了,可是他不承认。他是第二次进藏,第一次没高反,他好面子,这次高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我分析,他高反的原因应该跟我一样。上楼时,他步履迟缓,我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一听就是肺里的氧气不够用。我没点破,男人嘛,给他留点面子。

    虽然旅店是我找的,女人的矫情让我在进入房间时还不忘吐槽,这气味,真难闻!爱人对生活没那么多的讲究,怎样都成。大度地说,我看挺好的嘛!

    缺氧让我们懒得说话,放下东西,就和衣躺下了。睡了不知有多久,看看表,七点半了。休息了一阵,状态好了许多,肚子知道饿了,下楼,吃饭。

    藏区的餐馆,是川菜的天下。可以这么说,西藏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四川人开的餐馆。四川是我们的邻省,所以我们吃得惯川菜。出了旅店,就近走进街对面的一家川菜馆,要了两碗抄手。餐馆干净整洁,宽敞明亮。操作间门口围了一堆人,男女老幼,叽叽喳喳说着四川话,想着应该是一家人,一问,果然是一家三代。

    吃罢饭,外面就黑了,想着在街上走走,看看夜景,反正类乌齐县城也不大,顺便再买点水果路上吃。可是,才走了没多远,高反感觉又来了,实在是举步维艰,于是匆匆在一家超市买了点苹果,回旅店。

    早上一起床,我就打开窗户给房间透气,这是我的生活习惯。七点钟的街道,静悄悄的,没有行人,没有车辆,连鸟叫声都没有,是那么的宁静。街对面是一排商铺,饭馆,化妆品店,皮衣作坊,日用杂货铺,苹果手机店,应有尽有。此刻皆是门窗紧闭,沉沉地睡着。我收回目光,朝窗户底下看去,也并不是没有人,人行道上,商户门口,有个小伙子蹲在地上,在给一盆树用手撩着浇水。之所以说一盆树,是因为一棵树是栽在花盆里的。我想把树栽在花盆里,一定是为了来回搬运方便。冬天搬到室内保暖,春天搬到室外呼吸新鲜空气。现在是六月份,这盆树当然在室外。可是,盆里的这棵树却是枯死的状态,叶子枯黄,树干打蔫,看不清是什么品种的一棵树。小伙子不急不缓,一下一下,用手在水盆里撩起一捧水,然后浇在树根上。而不是直接用盆朝树根上泼,或者是倾倒。

    小伙子就那么认真的,一下一下从盆里捧起一掬水,再一下一下洒在树根上。我的眼睛追随着他的手,从水盆移到花盆,又从花盆移到水盆。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我脸颊上忽然热辣辣的滚烫,用手一摸,原来是一行眼泪,我被小伙子的行为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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