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师傅死了

作者: 放眼天涯 | 来源:发表于2017-04-10 05:24 被阅读0次

    黑子师傅死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因了什么原由,我只知道,这个与我有一面之缘的人,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消息是雲夏告诉我的,她是从把黑子师傅介绍给我们的K的FB上得知的。K是一半华裔的美国女孩,嫁给了我的彝族拉玛兄弟。她为了做研究经常在西昌生活,也非常喜欢彝族的服饰和首饰。前年我和雲夏去西昌时,也想买一些手工艺品做纪念,她便推荐了黑子师傅。

    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黑子大概是他的绰号吧,他们读hezi。找到他并不难,在西昌老城石马子那条聚集了毕摩巫师的河堤街道上,在摆着经文神药的男女神巫间,黑子师傅占了一块地界。地上随便铺了一块塑料布,上面还落满了土,横七竖八摆着他做的一些东西,大多是手镯和烟袋。这些手镯和烟袋每一个都不一样,打量起来做工仿佛很粗糙,但细看又充盈着一种粗犷自然。

    我们去石马子那天,阳光很炽烈。我们很容易便找到了他,他在地上随意的坐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许这都只是我的记忆吧。我都不能记得他的面庞,留下印象的只是他嘴里的金牙和那双粗拙的大手和手指上残缺变形的指甲。我们打了招呼,说了K的名字,他的四川话有点难懂,但差不多能交流。他刚开始有些愣神,一会儿脸上忽然放出光彩来,他可能想起来了,也可能是干脆把雲夏当成了另一个人,也许他觉得所有外国人都是一个样子吧。我俯下身来,看他的那些手工,一个个问他价钱,他也就随口回答着。我只记得他的价格不是很离谱,他的眼睛里也没有一般摆摊商人那种贪婪的光彩。他拿了一个三色铜条扭成的手镯,用力掰开一个角度,套到我的手腕上,我也一下喜欢起来,简单的讨价还价之后,我买下手镯,还给父亲买了一个黄铜和石头组合而成的烟袋。记得当时烟袋的封口处有一点不规整,他便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烧烫前头封口的一小块红色塑料,趁热用手按实了,又从开口试着吹了吹,便交给了我。我们把烟袋带回两千里外的老家送给了父亲,也给他讲了是黑子师傅做的,但恐怕父亲早已忘却了。我的手镯我带了两万里,一直带在身边。我总觉得冥冥之中,这手镯把我和黑子师傅和西昌和彝人的世界联系到一起了,而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神秘关联。

    从另一个曾生活在西昌的朋友柯杨和他女朋友的博客上,我看到老城现在拆迁改造了,那古旧沧桑的老屋子在机器臂面前不堪一击。那些在石马子河堤上抱着经书蹲了几百年为人治病驱魔看相做法的毕摩苏尼巫师们,不知会搬到哪里去。

    黑子师傅死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因由,只知道,我们这曾经的一面之缘,和他那又粗糙甚至残缺的大手做出的手镯,让我们的灵魂在茫茫宇宙间遇见了,这遇见飘荡在物与言语的世界之外。

    再会吧,黑子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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