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私下斗殴,按律当罚,怎么,去年的苦头还没尝够?”
重峦叠嶂的幽绿高峰蒙了一层薄雾,在日光的照射下犹如仙气缭绕,平添几分朦胧美感。
林中传来一片争执,刀剑声极为刺耳,有人在打架。
这种事在历届层出不穷,无非是师兄师弟单人约架或双人约架,点到为止,输的一方把这两日猎的月貂奉给赢者,不得反悔,而往往不服气者不守信用,因此免不了一场争执,讲道理不通便抄家伙动手,头破血流的事经常有。
因此后来师尊下令严禁这种交易,一旦发现严惩不贷,可未免还是会有漏网之鱼。
有些弟子垂涎狩猎的奖励,便偷偷的,再偷偷的,避开巡查人去打斗,可还是会有人不守信用。
燕夕璐坐在树干上耷拉着腿,哼着小曲儿,手中悠悠把玩着手中檀棍,斜睨着不远处打起来的两人,慵懒的不成样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直到那边一方打斗停了,燕夕璐才理理衣衫跳下树去,扬手便要唤即将要走的那人,然而却有一声先她一步——
“站住!”
这一声低沉动听,燕夕璐循声一看,葱郁影绰中,凌邪一身清寒眉目严肃地走向那人,他后面还跟着聂月离和秦霜,燕夕璐深吸一口气,连忙回身避在大树后面。
“月逐狩猎期间不可约架,不准私下斗殴,你们两人明知故犯,该当何罪?”
那两人面露难堪,讨好的姿态为自己辩解求饶,并保证下次一定不再犯,聂月离冷笑欲上前说辞却被凌邪抬手止住,凌邪并非墨守成规之辈,敛眸道:“今日且先放过你两人,若再发现,必将严惩不贷。”
聂月离不满上前:“师兄你……”
凌邪侧目,饶有深意的眼神止了她的话,聂月离小脸愤然,最终什么也没说。
那两人连连感激道谢,各自拿回月貂便唯唯诺诺地离开分道扬镳。
凌邪往燕夕璐躲的方向深看了一眼,带着她们往相反方向去了。
燕夕璐猫腻着头见他们走远,松了口气,拍拍胸膛暗叹好险,这种交易皆是见不得人的,好在凌邪先喊出声,让她及时瞧到那聂月离,聂月离添油加醋的本领她可不敢恭维,一张小嘴吧啦吧啦能把活的说成死的,死的说成活的,颠倒黑白扭曲是非的本事无人能及,想必他们当时亦在远处观看,若是她先一步,那改日整个寺内私下便应当传遍了燕夕璐往年佳绩皆是约架而来,并非真本事的谣言。
因着此事燕夕璐便极收敛,不再动那歪心思,老老实实地靠真本事捕兽。
月逐狩猎结束后,寺内弟子们皆陆续返回了连云寺,一方雅林中,聂月离捂着手腕忽然呀了一声。
凌邪同秦霜回过头齐齐看她,只见她四下查看,懊恼地喃喃道:“我平日佩戴的手镯不见了,昨日我嫌麻烦便装在锦囊里,却没料到竟给丢了。”
她冲凌邪递去装兽物的袋子,一脸着急道:“师兄,你和师姐先回,顺便帮我捎走,我沿路回去找找。”
一旁的秦霜沉默不语,凌邪看出小姑娘的用意也没立刻接,眸子淡淡的,“先把猎物送回去,我来帮你找。”
聂月离一听,连忙把袋子塞进他手里,摆摆手,“你们二人先回吧,我回去找找。”
凌邪一动不动,眸色始终淡淡,秦霜眼角余光看到了他那样清雅的姿态,略微为难地冲聂月离摇头,聂月离蹙眉,推着他们两人催促道:“走吧走吧。”
语罢不管两人怎么回应,她便快速往林下跑去,凌邪睨着她的背影,转身侧目,把小把戏看穿的不屑:“走吧。”
秦霜垂目,无声跟上了。
聂月离藏在树后,望到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不由得拍拍手掌心情大好,背起手便四处游逛,顺便瞧瞧其他弟子收获如何。
稀松光影中,有一人提着袋子慢慢走近,聂月离定睛一看,那人儿黑发飞扬,雪白丽颜上长眉入鬓,一双黑眸如镶了琥珀般明亮,体态瘦瘦的,气质却极是凌厉。
聂月离的目光聚焦在那人的兽袋上,踱着步子迎上去,抱臂哼笑了一声,“呦!师姐这三日就猎到了这一点兽物?怎么,平时的本事哪去了?”
她的声音轻而细,带着赤裸裸的挑衅。
燕夕璐听的可笑,知来者不善,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剑鞘,笑了:“与你何干?”
聂月离始料未及眉眼一厉,摇头冷笑,语气里是忘形的得意:“呵,别看我两手空空,只是忘了告诉你,我猎的兽太多了,凌师兄怜香惜玉,便帮我背回去了。”
下一刻她美眸一眯,打量着燕夕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倒是有些人,整日心高气傲拒人于千里之外,到最后还不是没人帮。”
燕夕璐无聊地捏捏耳朵,飞扬长发错落挡住的眸子忽然一弯,她望着聂月离抚掌而笑,一字一句说的云淡风轻却暗藏锋芒,锐利的很:“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聂月离的脸色一下子阴沉至极。
燕夕璐置下兽袋,一步步逼近聂月离,眯着眼笑:“看来往年的教训不够深刻,如今你还想重蹈覆辙,要不,我再让你尝一遍试试?”
聂月离咬牙切齿,视线一低便看到燕夕璐拔剑欲出的手,燕夕璐功夫好并且嗜战,她是知晓的。
每次比试时与燕夕璐程度不相上下的弟子都避之不及,可聂月离偏偏不服,她偏要撞撞那根针,言语上便不善了些。
又因着发生的那件事,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劣,只不过都是笑里藏刀私下暗斗,如此正面相对的时候,还真是屈指可数。
聂月离手指缓缓搭上腰间剑柄,冷声道:“好啊,今日便与师姐切磋切磋,也让师姐看看,近日我的功夫,长进了多少!”
燕夕璐眸子又眯了眯,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长剑双双出鞘。
两道瘦弱身影如闪电般交锋,银白剑光频频闪现,晨风吹急扬起两人的长发,有秋叶盘旋在两人上空,就在叶子缓缓坠落在地面上的那一刻又忽地被强大的剑气震起,洋洋洒洒地飞上空中,凌乱飞舞。
刀光剑影间,一道寒光自林子中横空闪出,射向两人剑点频频的打斗中,一道白影飞速掠来,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握上那飞剑剑柄,霎时用力抬手一劈,两人便被那巨大剑力震的退开了好几步远,风向彻底被打乱,地上的落叶几乎被全部扬起,毫无方向地漫天飞旋。
就在那壮观景象中,中间那少年身形纹丝不动稳如泰山,如瀑墨发潇洒飞扬,挥手一把将长剑插入剑鞘。
他缓缓偏头望向燕夕璐的方向,一双狭长的眸子清冷无双,是不带丝毫情绪的灰白。
燕夕璐握剑的手被震得嗡嗡的疼,稳住身子看清来人模样后,她猝不及防地一愣,粉唇微张,缓缓吐出两字。
“易时。”
清尘武师座下第二弟子,易时。
少年一身雪白轻装,气场寒冷的令人不可接近,面庞白净清俊,白衣胜雪宛如清冷仙人。
此少年有一特殊爱好,尤喜剑法,爱剑如命,剑不离身,去哪都要抱着它。
剑气散去,满天落叶纷纷扬扬地降落,易时漆黑眼眸微开,偏头对上了聂月离诧异的目光,那少年一双剑眉凌气四溢,高挺鼻梁下的薄唇毫无血色,只见他抱紧怀中长剑,冲聂月离轻描淡写地道了句:“弟子私下斗殴,按律当罚,怎么,去年的苦头还没尝够?”
一把嗓音低沉阴凉,却也是听的异常清晰,语气的讽刺不加掩饰,没有刻意的伪装,那是浑然天成的耿直。
一句话让聂月离哑口无言,又没有胆量去驳了他,毕竟,易时那冷面玉神的称号在连云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饶是她身为城主之女也得忌惮三分。
她无奈,只能恨恨别过头瞪燕夕璐,而燕夕璐不理会她那一套,收剑拎起袋子,歪头邪邪一笑,故作好心地提醒:“建议你翻出往事琢磨琢磨大道理,否则,会吃大亏。”
易时跟着她转身离开,聂月离知燕夕璐说的是什么事,皮笑肉不笑,“那燕夕璐你可要小心了。”
听闻此话燕夕璐步子顿了一顿,没什么反应地走远。
凉风习习,回山的路上一片安宁,蝉鸣渐歇,鸟雀无声,两人谈话的一字一句便显得格外清晰。
“易师兄从来都不会多管闲事,今日可不是易师兄的行事风格。”
沉默片刻,易时才低沉着嗓音,惜字如金道:“受人所托。”
“谁?”
这种字眼燕夕璐较为敏感,便想要一探究竟,奈何结果终归是不能得偿所愿的。
易时敛眸摇头:“恕难透露。”
燕夕璐亦不会强人所难,于是闭了口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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