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那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落荒而逃。
月明星稀,夜空无云,明净万里,风意凉凉。
一道清朗嗓音忽然从院中传来,极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凌邪的话语。
凌邪深阖双眸,并未有过多反应,倒是燕夕璐,惊诧不已忙循声望去——
院中那人抱臂周身沐浴在银色月华里,白衣胜雪翩然欲仙,昂首望向正在相拥的两人,额前碎发下一双入鬓长眉英气逼人,漆黑眼眸里似掺了万里银河般明净通透,唇角略微玩味地勾起,似笑非笑。
竟是肖羽。
燕夕璐漆黑的眸子明显一亮,带着欣喜和疑惑,却又迅速变得复杂。
他身旁还站了一个个头稍矮点的青衫少年,那少年模样清秀带着些稚气,只不过从头到脚一股子傲娇劲,那少年同肖羽一样抱着双臂,撞了撞肖羽,抬眸斜视着他,毫不留情地拆他的台:“哪来的光天,哪来的化日?”
下一刻,他又悻悻地靠近肖羽,望着立在房顶上一动不动的两人,压低了声音:
“你这个人,棒打鸳鸯的事还真做得出来?”
还没等他话音落下,肖羽又冲凌邪扬声喊道:“怎么?还要继续?”
房顶上的燕夕璐年少不谙情事,哪里经过这等尬事,如此毫无经验,下意识的便要推开凌邪,却在下一刻,覆在她腰间的手臂紧紧一收,燕夕璐又毫无防备地撞进他怀里。
她的脸正好蹭上凌邪脖颈处的皮肤,滚烫滚烫的,燕夕璐的心跳,忽然就突突的,不受控制了。
燕夕璐怎么也没想到,被凌邪这样霸道强硬地搂着,底下还有人看着,她,燕夕璐,竟然,害羞了!
凌邪侧目而下望向肖羽,眸中冷气乍凝,一张脸阴沉欲滴,恨不得将那人碎尸万段。
肖羽目光落在燕夕璐的腰间,暗暗咬牙切齿:不松手是吧。
他一手叉腰,一手揽过身旁少年的肩膀,又懒洋洋地冲那两人扬声喊了一句:“好啊,那你们继续,我们就站在这儿不走了,看一看你们如何亲昵,顺便涨涨经验。”
莫谷辰顿时俊脸一皱,忙要甩开他,奈何肖羽力气太大,他只能乖乖随肖羽站在一起,却是很不服气地小声嘀咕:“臭猴子,你看就看,拉上我作甚?”
他又斜睨了肖羽一眼:“拖我下水真的好么?”
闻言,肖羽拍了拍他的肩膀,扬唇一笑:“有我给你顶着天,你怕什么?”
这句话仿佛刺激到少年的好胜心,莫谷辰双臂狠狠一抱,眉眼朝他一横:“谁怕了!”
下一刻别过脸望向远处黑暗,仍是忍不住地小声提醒他:“只是我们初来乍到就惹是生非,锋芒毕露不太好。”
这边说着话,那边凌邪将燕夕璐拦腰一抱,飞身跃下了房顶,燕夕璐手紧捏着凌邪的肩,强忍震惊,硬是把那声惊呼憋了回去。
凌邪脚刚一着地,燕夕璐便敏捷地翻身一转,脱离了凌邪的怀抱,跃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望向肖羽的方向,眸光复杂没吭声。
燕夕璐因着疑惑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像是生气,一旁的凌邪眼神更是阴冷的可怕,莫谷辰眼神躲了一躲,却无处着落,毕竟是他们有错在先,那少年心里有些发紧,但仍强装气势地挺直胸膛同肖羽一齐站着。
凌邪望着肖羽一字一句道:“我们的事,与你何干?”
这话语低沉霸气,燕夕璐以往从未注意过,如今一听竟觉得极为动听。
肖羽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响指,“怎地与我无关,我和小妖精乃是至交,首选怎么也得是我呐,哪里能轮的上你!”
燕夕璐眉头一皱,凶道:“肖羽你嘴巴给我……”
“哎哎哎小妖精你看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自己人。”肖羽扬声故作心领神会地打断,朝她灿烂一笑,完全忽略凌邪憎恶的眼神,燕夕璐咬牙切齿欲上前:“肖、羽!”
莫谷辰见状不妙,忙上前抱住肖羽手臂:“姑娘姑娘,这位喝多了胡言乱语,还望两位别放在心上。”
语罢他迅速将肖羽向屋里拉,边拉还边小声道:“死猴子,叫你别惹事,你偏不听。”
“你不怕被打我还怕呢!”
听闻莫谷辰的话,肖羽哭笑不得,但挣脱不开,无奈只得回头冲燕夕璐大喊:“小妖精,等我抽空去找你叙……”
一个“旧”字还未出口便被莫谷辰一把捂了嘴巴,拉进了房屋里,“砰”地一声大关房门。
屋里传来莫谷辰无奈的声音:“找什么找,看那眼神,她还不得剁了你。”
夜风徐徐,一切又安静了。
“你们认识?”凌邪脸色铁青,话音却淡淡。
燕夕璐不敢看他,只“嗯”了一声,抱拳礼貌地作揖,“告辞。”
夜色遮了她面上的羞红,匆匆离去的脚步有些紊乱。
看她那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落荒而逃。
是因为那少年吗?
凌邪望着她的背影,漆黑眸子里染满落寞,低头一声叹息,一字一句说着他那句被打断的话。
“其实你不知道,师兄从不心悦秦霜。”
“师兄心悦你。”
话语随风而散,他没有发现,那边燕夕璐身子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步子又加快了些。
由于走的匆匆,燕夕璐便错过了凌邪自嘲且无奈的下一句:“只是无法陪你走下去。”
深夜,明月笼进云层里,夜风飒飒,一间漆黑的房间里,一人侧身朝外卧枕而眠,呼吸均匀已经熟睡。
忽然间,房梁上传来几道踩动瓦片的窸窣声响,下一刻,一道极轻的衣袂破空声弹震出力波,半空飘落的叶片荡漾着落地,低不可闻地,一道魅影如游魂般附在了那间房子的窗边。
侧耳倾听了屋里的动静之后,那人又足尖一点,飞身一踏,嗖地一下飞进黑夜里,下一刻,房门被推开一条侧缝,里头没有光影,却是有一道高瘦的人影如风般掠出,一瞬的时刻便不见了影踪,那房门仍旧关闭,一切进行的诡秘无声。
风声起,夜空中乌云飘远,朦胧月光一泻千里,落叶于夜空中凌乱飞舞,气氛越发幽诡。
那白衣人追到连云寺外的一处偏僻地界便停下了步子,负手立在风里,狭长的眸子往周遭黑暗处瞥了一瞥,忽而锋回迂转长睫垂落掩住眸里锋芒,月下锋利的面庞半明半晦,没有任何表情流露,下一刻,少年喉结微动,语气熟稔,声音却带了几分讥诮: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你心里有鬼。”没有间断的,隐藏在黑暗里的那人紧跟着接了话。
那声音闷闷沉沉,没有生气,阴阴冷冷。
凌邪伸手轻轻抚摸上自己的腰带,姿态优雅温凉,好一副谦谦公子模样,淡淡抬眸望向虚空,一声轻呵:“说吧,找我何事?”
“今夜,你失礼了。”那声音更加沉闷沙哑了,略带着失望,却又听的毫不违和,仿佛天生如此沉冷。
月下凌邪的眉目依旧冷淡,无任何情绪起伏,却是抬眸望向远处黑暗,一声轻笑:“你把我引来至此,就是为了要提醒我这个?”
那人没理会他的嘲讽,依旧兀自说道,“若是城主知晓了她的身份,你认为,城主可会放过她?”
一句话让凌邪抚摸腰带的手猛地收紧,他目光一偏,定定地盯向左边的黑暗一角,眸中杀机迸现,语气骤冷:“你想说什么?”
那人和凌邪对了和正眼,却因着黑暗而辨识不出模样,他知晓凌邪怀疑他是想拿这个当威胁凌邪的筹码,心中暗暗嘲笑,仍是不慌不忙地道了一句:“当心一个人。”
“谁?”
出乎那人的意料,凌邪听闻这话倒没有任何意外,缓缓收回阴鸷目光,面朝前方一副圣雅模样,凌邪这等如此紧密心思,那人真的是猜不透。
但心中虽如此想,那人仍是故作玄机地,一字一句道:
“令妹。”
这次换凌邪吃惊了,“怎会?”
那人一声轻笑,纵使是笑,可给人感觉也是冰冰冷冷阴阴森森的:“各为其主,不相为谋。”
凌邪忽然垂眸,长睫敛了所有深光,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腰肢上的腰带,若有所思,“你是说,云归。”
然而那人却是话说七分留三分,只道了一句:“劝你勿要厝火积薪,我话已至此,余下皆是你来做主。”
风里传来一道衣袂破空的声响,一道瘦瘦的黑影从朦胧月色中出现了一瞬,随后消失在了无尽黑暗里。
凌邪面色依旧没有一丝波澜,双拳却在缓缓握起,直至骨节泛白咯咯作响,他一动不动孑然一身,静立在风中许久后才缓缓抬眸,长睫下莹光一现,无可奈何的哀伤一点一滴地外漏,倾泄出来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
呵,厝火积薪,他两面为难,又该如何定夺?
【作品连屿原创不定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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