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

        寻着阿冉的话，贰拾恰好是姑娘亭亭的年纪。

        阿唐印象里，七大姑八大姨们总说着“换了乳牙，便长一岁，跌了跟头，也长一岁”。

        好一次，有颗乳牙只连着牙龈根子晃动了几天都不肯掉下来，她还为此担忧得睡不着觉，深怕掉得晚就影响了长大的最佳时机，成天用手指头掐着牙尖尖疯狂摇摆。好在孩童时期为数不多的顽固，那颗乳牙终于出来了。后来，在五年级的一篇日记里，阿唐写道:“那真是最让我头疼的一颗牙齿……”

        到了如今，长大的说法便不再藏在牙齿和肉体里。姑娘家的长大，是变得成熟和独立了；是不再需要母亲挑选的大红米老鼠衣服；是不再看书的时候还要用两只手指指着每个字大声的念出来；是不再青春期同父亲挽着肩时还觉得十分羞涩……

阿唐只觉得时间和人都变得很珍贵，长大是长在心头上的，是心里变得大了，是能装得下更多故事了。贰拾，是恰好从书桌里找到一张陈年的芭比娃娃贴纸的喜悦。

        早上躺在沙发上看一部电影，大概快接近尾声了。那群男人们被推赶着进了淋浴室，外面还在下雨。布鲁诺对犹太男孩说:他们可能是让我们来躲雨的。他们被命令脱了衣服，接着铁门就被关上了，接着从烟囱里灌入了毒气，接着就是人们绝望地叫喊着，两个男孩握着手，只剩下一片黑暗、迷茫和恐惧……“阿唐，你快过来阳台，看看下面”栗子色头发的母亲在那叫着，本来还沉浸在电影结尾的悲愤中，下一秒突然被叫声拉回了魂，低头发现一只拖鞋没了踪影，只好单脚跳着到阳台边上去。

      “看下面那群围着绿化植物跑的小孩，以前在老小区的时候，你也是成天这样疯玩，到了饭点我就对着防盗网撕破喉咙地喊你回家吃饭”边说着母亲边把头发卷到空中去，用皮绳儿给捆起来，成了个小球状，看起来真的像栗子了。望着下面那些奔跑的小屁孩，听着各种因为没发育起来的声带产生的叫声，阿唐晃了神，脑海里好像有很多瞬间冒出来。

        在老小区生活的时候，玩耍的阵仗一点儿也不小，几乎小区所有的孩子都聚到了一起。那个年头，正流行一种橡皮胶制的细长绳儿，有粉色的、黄色的、绿色的、蓝色的，还有乳白色的，姑娘们都称那叫做“欧丝”。规则大抵是两三个人围开一定的距离，从脚腕到头顶逐级牵制着橡皮绳儿，玩的人边念口令边用脚尖勾压着绳中心部分，从内到外再到里完成一圈没有卡壳就算成功。姑娘们个个都像天生的绝世高手，身子软绵的很，轻而易举就能跳到脖子的高度，而后的两三关才是真的考验，有些矮个子姑娘，用力把脚尖蹦起来，都还够不着那绳边；有些姑娘，好不容易压到了绳边，结果一个马虎劲儿，直接把自己压出去了，惹得大家捧腹大笑。阿唐算是姑娘中间比较拔尖的，因为学过几年舞蹈基本功，所以从头到脚都有韧性，她跳的时候，总是很有节奏 ，轻轻松松就完成了别人做不到的难度，所以分组的时候姑娘们都争着抢着要她。

        做少先队员的时候，喜欢用红领巾蒙着眼睛，那个游戏叫“蒙眼抓人”。那时候大家都分头跑，有男孩有女孩，蒙眼人哇哇叫着，如同恶霸进村抓小孩似的，大家都找地方藏起来。阿唐还亲眼看到，自己喜欢的男孩拉着其他的女孩跑了，还示意那个女孩步子小些，免得被蒙眼人给抓到。这一下子可把阿唐气坏了，再然后，她就没有喜欢那个男孩了。突然觉得脸上一阵热腾，晃过神来，阳光正照在阿唐的整个脸上，母亲早就进屋了，她已经想不到那些人现在长大长成了什么样子。

        到了贰拾的年纪，哪还有姑娘家玩那些，想着想着又进了屋，瘫在沙发上，拿起手机捣鼓着。消息想起，收到了阿冉的花，是画出来的，他画的。阿唐心里暗喜，跟阿冉认识的第七个年头，如今这两年才算真的充实。母亲从厨房里端了两个鸡蛋来，喊她去剥，母亲说今年没有买红纸，白的也一样，还嘱咐得把两个都剥完。吃着水煮蛋，打开阿冉画的花仔细端详一番，发现画技真的进步了，想到这里，阿唐把剩下的半个鸡蛋塞进嘴里，准备好好去夸奖他一番。

        贰拾，恰好是姑娘玉立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