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用死亡,来成全任何人。”安妮哑着嗓子说。
看她这样我是心疼的,我看到她泛着红的眼眶里有反光,双手比划着,试图能分散情绪,看在我眼里,显得孤独又无措。
我能感受她的难过,十分之一,也许更少。因为关于校园暴力,我也曾是受害者。受害的原因很简单,我是留守儿童。
我八岁的时候,我父母去城里打工,我和弟弟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爷爷种地,奶奶做饭洗衣,以他们的心力,很难让我在学校得到庇护。我在班级里学习很好,十次考试有九次是第一,但我没有朋友,老师们很喜欢我,所以同学们很不喜欢。我曾以为这才是主要原因,后来我发现学习不甚好的弟弟情况比我严重得多,至少我还有老师喜欢。
我也曾努力融入过,但在我发现友好,和善,谦让,甚至故意考得很差,这些举措都不能让他们接纳我,甚至变本加厉的时候,我就长成了一只小刺猬。我回敬那些孤立我的女孩们冷眼和嘲讽,我忍着害怕和欺负我弟弟男孩子打架;我浑身是刺,牙尖嘴利,寸步不让,看起来割据一方,事实上也孤立无援。
后来转去城里读书,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那些土匪气质才渐渐消散。长大后常和父母聊起那时的事,他们总是感叹我长大了,我解释说是教育的力量。事实上也应该是,假想我没能离开那里继续读书,我会长成一个泼妇,长成一个市井小人。
我感激后来我变了模样,也不后悔之前变成那般性情。我知道当我软糯的时候谁都想捏我一下,因为那样很舒服;当我浑身是刺的时候,没人敢碰我。
我从未和外人说起这些事,和父母也是极力避开这个话题,因为回忆并且描述这样经历的时候,我也控制不住地语无伦次,情绪起伏。
安妮的情况比我要严重一些,毕竟二十几岁的大学生可不像几岁的小学生那样,单纯地因为你与众不同而排斥你。他们不仅仅是排斥和孤立,还带着深深的敌意,比如故意抹黑、侮辱等等。所以才让人想要以“死亡”来摆脱,看起来像是成全了自己。
那样的经历对于安妮来说无疑是痛苦的,我能感受到她和我提及此事时的悲伤和委屈,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我也知道,不管我怎么安慰,都不能消除这件事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它仿佛是一根刺扎在心里,拔了会死,留着会疼,总之,去之不能。尽管安妮极力否认它的存在,说已经过去了,自己已经想开了。

前天和阿姐一起吃饭,阿姐说她的一位朋友很开心自己保研了,而保研原因是舍友跳楼了。我当即觉得呼吸一窒,浑身冰凉。曾经朝夕相处的人突然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离开了,剩下的人居然能欣然享受因她死亡带来的补偿。我觉得满心悲凉,我无法理解因为某一个人的去世,学校对剩下的人做出的这种保研的安排是出于一种怎么样的心理,补偿吗?那被补偿的又该是谁呢?
我不知道他生前经历了什么,也无意于将他的死归因于校园暴力。但在他身后所发生的种种,无疑是另一种形式的校园暴力,只是少有人注意而已。
我不想去呼吁拒绝校园暴力,不是因为它没必要,相反它很重要。我想告诉你我们曾有过的艰难、困苦,但更想告诉你经历过这些以后我们坚韧却也柔软,也更加憧憬着温暖。
正如阿来在《河上柏影》的序言中说道:“我愿意写出生命所经历的磨难、罪过、悲苦,但我更愿意写出经历过这一切后,人性的温暖。即便看起来,这个世界还在向着贪婪与罪过滑行,但我还是愿意对人性保持温暖的向往。”
愿你愁怀潇洒,暗见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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