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
01
那一年，2001年秋天。
言燕记得非常清晰，那天父亲帮她打包行李，第一次教她设行李箱的密码。父亲说，密码一定要有，就设今天吧！911！留个纪念。是的，就是那么凑巧，那天美国遇上了911。
第二日，言燕拎着这个911密码的箱子，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脱离考试的樊笼、逃出转悠十八年的城市，言燕终于实现了自己率性的愿望。
只有独立生活，才能够快速明白生活的真谛。父亲白手起家，理解她要面临的困难。
去看想看的风景，见想见的人，寻找势均力敌匹配的人。言燕却高兴的很，来不及想究竟会遇见什么，便匆匆跳上了火车。
几十个小时的路程，沿途的车窗走过繁华的都市、幽静的深谷、黑暗的隧道、荒凉的沙漠、阴郁的草甸......下午两点，火车在风城停住脚步。
穿着短袖的言燕独自拎着行李站在空旷的火车站前北方凌冽的寒风中被明晃晃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惊觉，原来天空还可以这样蓝。
快找件衣服披上，不然会着凉的。一位男生从言燕身边走过轻声说道。这是言燕第一次遇见陈，那时候陈穿深蓝色棒球服、宽松牛仔裤，一副高中生的打扮。
后来才知道，陈是与她同年级不同专业的大一新生，因为早到两天，帮学生会到车站接新生。
02
后来总是与陈不期而遇，校园那么大点，新生总是最先认识新生。
陈是个不错的朋友，对言燕可谓尽心呵护。唇膏、手套、围巾、零食......所有言燕没有提过的东西，陈总是找理由送来。
你的嘴唇看上去总是干干的。
晨练的时候如果有手套就不冷了。
这个颜色围巾很配你的肤色。
这个零食味道很不错。
......
我并不需要。言燕说。
陈一意孤行，送了更多的零食给寝室的姐妹。不是送给你的，是给你们寝室的，捎带有你的。陈说。
寝室姐妹见状，乐呵呵的接了零食回了寝室。
陈很不错。吃人嘴短，满屋子都是帮陈说好话的人。
陈当然不错。可是因为不错就要在一起吗？言燕很纠结，她知道自己内心想找的其实是《告别薇安》中林遇到的那个薇安。能够进行势均力敌交流的那个薇安。那个在林说出“帕格尼尼有时会谋杀我”的时候，会接上“他只需要两根弦，另一根用来谋杀你的思想”的薇安。或者说找到那个能够与薇安进行势均力敌交流的林。很显然，陈并不是。
寝室里面议论的太热闹，言燕悄悄拿了大衣裹着自己出来。
推开寝室楼的门，冰凉的空气一下吹透言燕的脚踝，言燕突然挺住脚步，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穿袜子。可是想到寝室乱哄哄的情景，言燕叹了口气，走了出来。
安也是这样吧，光脚穿球鞋。可是如果是在北方，安还会不穿袜子吗？言燕很怀疑。
校园异常安静，与白日的景象截然不同。言燕呼吸着凌冽的空气，从校园中穿行出来，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地方可以去，这个陌生的城市，留给言燕的地方只不过是学校的寝室。
03
言燕并没有回寝室。
城市最吸引的地方，就在于它对陌生人足够包容。一个喧嚣的网吧已经足够解决言燕晚上休息问题。况且，言燕现在并不想休息。
隐身状态登录了QQ，弹窗中出现几个旧日好友的寒暄问候，一一进行了答复之后就有些无所事事，于是晃进了聊天室，却并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别人都在聊些什么。中途打开网页刷剧，相比较白日里面热热闹闹的自己，待在陌生网吧中失言的自己，言燕才觉得惬意。
有人发信息给言燕，我猜你今天没有穿袜子，准备包宿。
言燕抬起手来打字，耳麦里面电影的声音并没有关掉。我猜你和我同一个网吧。
女人太聪明并不可爱。
男人太笨也不值得爱。
呵呵......
呵呵......
谈话并没有深入，因为有人叫嚷着外面正在下流星雨，整个网吧里面的人都呼呼啦啦的跑了出去。言燕起身看了看窗外，什么也看不见，整个网吧里面只剩下自己和一个穿着黑色T恤坐在角落的男生，不起眼的头型夹着大大的耳麦，旁边是“风影”洗发水的大幅海报，在言燕看过去的时候，他也抬起头看过来，看见言燕还扬了下手。
屏幕中弹窗显示出好友申请，理由赫然写着，我猜你不出去看流星雨的原因不是因为没穿袜子。
言燕并没有回复，好友申请也只当没看到。
04
化工系和计算机系要打篮球友谊赛。言燕被拽去做篮球啦啦队员，化工系的啦啦队。这很正常，因为言燕是化工系的大一新生，漂亮的大一新生。
在陌生的城市，要想尽快融入环境，参加活动自然是最便捷的方式，言燕当然懂得。况且言燕自小学习舞蹈，身体协调性、力量感极佳。
排练间隙，陈约了言燕吃午餐，才知道陈原来是计算机系篮球队队长，这次友谊赛就是陈牵线。
要给我加油哦！陈说。
当然。
比赛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在树梢跳动，杨树的黄树叶上下翩翩飞翔。
计算机系啦啦队伍表演整齐划一，用了灌篮高手里面的招数，塑料矿泉水瓶加上石子，哗啦哗啦，整齐的很。“陈天恩，投三分”“陈天恩，投三分”口号闪亮，果真透露出不一般的气势来。言燕这才知道，陈原来在计算机院系中知名度这么高，原来他擅长的是三分球。
化工系啦啦队自然也不甘示弱，队长兼好友微微加油鼓劲，带着所有啦啦宝贝体育热身操做了开场，满场飞起口哨声。
接着运动员入场。蓝色运动装的计算机系，从右侧上场，陈首先出现。阳光下，陈整个人都在发光。原来，一个人做自己擅长且喜欢的事情时，是真的自带光芒的。
红色运动装的化工系，从左侧上场。微微示意所有的啦啦宝贝举球加油。
看见了么？咱们系篮球队队长是微微的男朋友。
于是所有的人如同欢迎自己男朋友般大声呐喊起来。微微满脸带笑，巧笑倩兮，果然美的动人。
一边闹一边笑着，言燕突然间就看见那个网吧遇见的短发男生。纤弱的身形，红色的运动装，赫然出现在化工系的篮球队伍中。
他是谁？
05
他呀，咱们系的森，据说画画画的不错，居然还会打篮球，真是难得。微微说。
居然是一个系的。言燕感慨到。这就是大学吧！同学了近三个月，同系的同学居然还有不认识的。
作为传统篮球，陈打的位置是得分后卫，相比较小前锋的频频出手，得分后卫更讲究外线的投篮准确率。从计算机系啦啦队的口号很容易看出，陈对这个位置的理解准确异常。
相比较计算机系的组织得当，化工系欠缺明显。个人技术秀较多，协调配合较少。
比分很快拉开，离比赛结束还剩十分钟时，场上比分已经是63:27，相差一倍多，几乎没有悬念。化工系的啦啦宝贝们离场了一大半，除了微微焦灼的坚守，大约也只剩下言燕等几个女生。
相比较化工系的散淡，计算机系显得有序的多。胜利在望，多少也激励了他们。
风向偏转，荣耀属于胜利者。留下来继续看球的化工系女生窃窃私语，指着陈说，计算机系的那个男生打的真是不错，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是我的男朋友就好了。
那是言燕的男朋友。微微满肚子火，本就不满风向调转，如今又见她们打陈的主意，忙不迭跳出来。
悻悻然，又走了一波。
言燕如坐针毡，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专心看球。化工系还在苦苦支撑，森拿了球向前突进到篮筐下，跳跃起来投篮，又被早已经等候在位置的陈伸出双手拦住，篮球从陈双臂的缝隙中透出，直奔篮筐而去。森的脸撞上陈抬起来的胳膊，然后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
陈慌忙停下来，伸出手给森，“怎么样了”。
“球进了”森说道，然后血从嘴里涌了出来，一附身，吐出一颗白色的牙齿来。
言燕冲上前去，正好看到吐出牙齿来，满脸是血的森。脸上还有笑意，眼中却已经红灿灿一片，与脸上的鲜血和红色的运动服汇成一色。
06
森掉了一颗牙，陈却毫发无损，只是胳膊出现了一点皮外伤，连破伤风针都不用打。
友谊赛进行到这种局面，压根没有了再比的必要。计算机系扛着胜利的喜悦离开，陈有些尴尬，抓了打球的化工系的队员出去喝酒，一场比赛就这样潦草散场。
马太效应在女生寝室发酵。
陈的事迹被广为传播，健硕的肌肉、娴熟的技巧、阳光的形象，校草的模样。
森被进一步抹黑，孱弱的身形，跌落的牙齿，不甚娴熟的篮球技能，甚至连之前让人惊艳的画画技巧都变成娘娘腔的象征。
言燕有些气闷。一个人为了目标努力拼搏有什么不对，即使姿态并不美丽又有什么错？可是显然没有人和她有相同的想法。抓了包出来上网。找了网吧登录QQ，毫不犹豫通过了森上次发过来的添加好友申请。
我猜你有话想对我说。森居然在线，马上发过来信息。
你没跟他们去吃饭？言燕有些讶异，这种时刻，森并不应该出现在网上。
吃了！他们还在吃，但是我猜你有想对我说的话。森说。
为什么？
从你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
如果猜错了岂不是白等？
那我也愿意。
所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并不脆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07
心中戒备尽卸，对森的认识也渐渐多起来。
同一个系，虽然并不在一个班级，但上相同的课，遇到的机会很多。言燕发现，森挺拔、气质儒雅，白色尤衬。有一日森穿了白衬衫来上课，言燕突然间脑海中就蹦出“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的诗句来。即便如此，与森也没有迅速的热络起来。
森擅素描，有时一堂课散，一本课堂绘画笔记就画完了。很多女孩子会围过来，问森画的是谁。继而娇俏着央求森给自己画一张。
言燕自己偶尔也画画，反而对此看的淡，每每见此夹了书笑一笑就离开。只与森在网上深深浅浅的说上几句，却是简洁干脆的很。
......
森：你今日走的早，我猜是要陪高数。
言燕：你今日来的晚，我猜你是后悔来了化工系。
......
陈来化工系却频繁起来。
篮球赛的缘故，陈在化工系知名度高的很，每每前来总是惹来惊喜的目光。更何况，作为理工科的学霸，陈的数学尤其好，那些让言燕眼花的高等数学经过陈的演算，全都服服帖帖从英文希腊字母变成了阿拉伯数字。几乎成了答题库，供养整个班级的作业答题。
言燕一边觉得不妥，一边又有些兴奋。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08
与陈的交往日渐频繁。
陌生城市，有陈相伴总是好的，言燕整个时光都温暖起来。
校园的阡陌，城市的小径，公园的花草，佛堂的檀香，一处处探寻过去，慢慢都写上了熟悉。
陈如同阳光，照耀着言燕每一个白天。
当夜幕降临，霓虹闪烁，言燕目送陈离开，言燕觉得所有的光芒全都散尽，整个人便陷入到黑暗中，她会去上网。
我应该是双子座吧，双面人。言燕有时这样觉得。
网上，言燕偶尔会遇见森，聊天便深入下去。
......
森：南方孩子有没有做过这样的恶作剧？冬天的时候找针管吸满水，然后将水一点一点的注入到大门的钥匙眼里。如果在北方这样做，水会凝结，钥匙插不进去。
言燕：所以你有这样做过了。
森：知道太多别人的秘密不好。
言燕：所以你是要灭口？
森：我只是在贿赂，换你一个秘密。
言燕：那你知不知道其实跳舞也可以很血腥？特别是旋转起来，可以名正言顺用双手掌掴自己讨厌的人。
森：所以你也有这样做过？
言燕：这是秘密！
森：我接受这个秘密。森大笑，发过来了然于心的表情。
......
在与陈探讨人生美好的时候，与森可以尽情的畅谈内心所有的阴暗面。言燕疑心，自己是否有些奇怪。继而又疑心，可能这才是真正的自己，也许自己找到了薇安，或者说找到了林。找到了那个能够读懂自己的人，是森么？
09
圣诞节，北方的冰天雪地弥漫着喜庆的气息。
下课了，早早等候着的陈约了言燕出来，递过来一个粉色的首饰盒。
言燕有些惊讶，这是言燕收到的第一个首饰。打开来，首饰盒内安静的躺着一条纤细的手链，做工精巧，是那种女孩子一看见就舍不得放下的类型。
言燕：这是？
陈：圣诞节礼物！
言燕：不太合适吧！
很合适！我带了你的照片去找专家帮我挑选的。一定很适合你。陈高兴的如同一个被表扬的孩子，开心的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链来给言燕戴上。你看，我说很合适吧！多漂亮！真的很配的上你漂亮的胳膊。
言燕：可是，我并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
元旦将至，各系都有活动安排。言燕被微微拽去表演节目，正好遇见森。
你表演什么？言燕问。
森扬了扬手中的笛子。当然是表演能够配得上我的乐器。
舞蹈准备，后台传来集合声。
言燕摘下手链放到化妆包里，晚会租赁的舞蹈服装质量欠佳，手链与服装上的勾丝缠绕在一起，手链被扯坏了一小穗。
言燕的表演很成功，这是意料之中的。森的笛子确实表演的很棒，倒也不出意外。唯一有些意外的是，化妆包连同手链居然都消失了。
言燕心中闪过不祥的征兆。
10
与森的交往日渐多了起来。
两个人都很安静，不太喜欢的课上，森会带音乐来，耳机一人一半，言燕看书，森画画。森画了很多张言燕的图片，就连系里的设计海报都出现言燕的身影。
一日，夜色如常，言燕躺在寝室翻看杂志，微微急冲冲跑进来，说，陈与森在校门外的小巷打起来了。
言燕跑到的时候，陈正举着拳头扬在半空，右臂上血顺着胳膊涌下来，染红了半截袖子；森半跪在地上，嘴角挂着血，脸上挂着匪夷所思的笑。
陈，你住手。言燕大叫着扑上去护住了森。
陈：言燕，你。
言燕：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你也不能够打人。
言燕......陈欲言又止，拳头缓缓落下，眼中写满惊惧，一字一句说的悲痛欲绝。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狠心的女人。
言燕心中突然空荡荡一片。
陈慢慢转身，手臂慢慢落下，掉出来一团沾满血的白晃晃的东西，独自消失在小巷深处，只留下闻讯赶来的化工系的同学们。
好啦！没事了，回去吧！打架已经没有了主人翁，围观自然也就散去。
行至半途，言燕突然想起什么来，奔回到小巷中，找到陈临走前从手中掉落的东西，居然是言燕那日莫名其妙丢失的手链。
11
言燕叫了森出来，展开手掌露出手链来，血已干涸，斑驳一片。
言燕：你欠我一个解释。
森：你难道还猜不出来？
言燕：我想听你说。
森：你只是不敢承认。
言燕：你太可怕了。
森突然笑了，猛地将言燕推到墙上，说，彼此彼此。
言燕内心突然被灼痛，用力挣脱森的束缚，向着校门跑了出去，眼泪覆盖了整个脸庞。
森紧跟着上来，拽住言燕。你要去哪里？
言燕：去找陈。
森：找他做什么？
言燕：向他解释。
森：不许去。
言燕：我必须去。
森：我说不许去。
言燕：这跟你没关系。
森阴沉着脸，拽住言燕的胳膊，一言不发。
言燕：森，陈跟你不一样。他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伤害陈。这件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欠他一个解释。我不能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森：解释之后呢？你还要跟他纠缠在一起？你只会伤害他更深。
言燕：我怎么会伤害他。
说到一半，言燕突然停住，眼前突然浮现出乔，被林伤害的乔在浴缸中结束了自己生命的画面突然出现在眼前。言燕突然觉得森说的很对。自己并不爱陈，早晚会有分手的时刻。而那一天越晚到来，伤害越大。两个完全不匹配的人，就好像太阳与月亮，怎么可能有温情，那残阳如血的黄昏便是明证。可是可是，可是，言燕喃喃说道，可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然后森递过来BB机，上面赫然写着，陈已回到寝室，情绪稳定，已经睡下。
你真的很可怕。言燕说。
我只是爱你。
12
除夕，言燕躺在家中高烧不退。
隔壁医院的护士过来给言燕换上吊水，阿姨送到门口寒暄感谢。迷迷糊糊中听到父亲过来说，我们要去孙伯父家过年，阿姨会帮你换药，好好睡一觉吧。
言燕醒来时，屋外鞭炮声响亮，整个屋内却安静一片，没有一个人。药水缓慢滴落着，在透明的药管里面流动，时光似乎都停止了。
出了一身汗，烧已经退掉。
言燕穿好衣服走到窗前，窗外焰火冲天，无数的烟花从四面八方升腾上天，在夜空中绽放，点亮了整个夜色。
街道并不冷清，到处都是放焰火的人。
言燕向前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一个小巷子口站住，站在大片的迎春花枯藤后面，言燕远远看见一对夫妇嬉笑着放着焰火。
那个男士掏出自己嘴里的香烟，半蹲着点燃了放在地上的烟火，然后快速的跑回去握住那个女士的手。很容易看出来，焰火并不高档，持续时间也并不长久，燃烧了不一会就需要换新的继续点上。可是两个人一直开心的点着、时而看着焰火，时而互相对望，似乎这就是天下最开心的事情。
言燕突然想到。很多年前，放焰火的人里面也曾有过自己；很多年前，那个女人还会与自己一同过年。
现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言燕突然间意识到，这的确是与心爱人放焰火的时刻，多余的真的只剩下自己。
在风城的时候，言燕以为自己是异乡人，心中还有一个故乡在；可是在故乡，此时此刻，言燕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家了。
13
再开学时，一切似乎都回到了起点。
老师宣布上学期高等数学考试情况，化工系合格率不过20%，很多人面临补考。但合格的名单中居然有言燕，要知道言燕学习最薄弱的科目就是数学。
言燕突然理解陈对自己的好，陈失望透顶的眼神重重的砸在言燕的心上，内心的愧疚久久不去。
陈再也没有出现在言燕身边。偶尔遇到，也只是低下头来匆匆离开。谁会愿意与伤害自己的人前行呢？
言燕很理解，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陈送来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串带血的手链一同收拾干净，托人送回给了陈。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接受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惜的是，言燕明白的太晚。结果，恋人做不成，朋友也做不成了。与陈一同买的单车早已经谈好了买家，过了这天便物品易主，再无相见之日，如同陈与言燕的关系。
空气很凉，言燕骑车出行。春风微微吹动，柳树正在发芽，不知不觉骑车来到江边。封冻的江面显出青青的底色，与隆冬时间完全不同。
言燕将车辆停靠在江坝上走了下来。江中心，一个男人正在小心翼翼的前行，似乎准备从江面的这一侧走到那一侧去。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冰层难道也能够通行？言燕虽然疑惑，但到底不是北方人，分寸感无法掌握。于是静静的站在岸边看事态的发展。
然后，一个人从言燕身后走来，言燕的手被拽起，言燕回头看，居然是森。
你跟踪我。言燕有些惊惧。
我只是好奇。森并不否认。
言燕：你要拽我去做什么？
森：我观察你半天，你似乎很想从冰层上走过去。我来帮你做决定。
言燕：可是冰层松软，似乎会融化。
森：试一试不就好了。
森拽着言燕踏上冰层。阳光温暖，靠近土地的地方已经融化，远离土地的地方仍然坚硬，却又坚硬的并不纯粹。表面软软的，脚踏上去能够形成浅浅的脚印。果然，这就是快要融化的冰层的样子。
不要过来，冰层已经不结实了。江中心的男人整个人趴了下来，折返着向岸边爬过来，对正向前走去的森和言燕说道。
森用力握住言燕的手，如果我们一同掉进水里，别人会不会认为我们是一对。
言燕瞪大眼睛，惊恐的说，你疯了。
14
从江边回来之后，言燕渐渐活成高中好学生的模样，穿最普通的衣服，做最普通的事情，退出了所有的社团，婉拒一切活动。
上课认真听讲，认真记笔记，下课认真完成作业，认真找资料，寝室食堂教室图书馆，四点一线，早上准时起床，晚上按时睡觉，戒网戒的干脆利落。
基础化学实验课，制作标准液的氧化锌要用800度的高温烘烤一个小时，很少有同学愿意协助准备，言燕倒是主动承担了下来。
北方的晚春，桃红柳绿，莺歌燕舞，大学校园里面美不胜收，赏花踏春的人比比皆是。
言燕穿着白大褂独自一个人站在实验室的窗前，绿意扑入眼内，却感觉到丝丝凉意。屋内烤箱发出嗡嗡的响声，言燕真想将自己的心也放进去烤一烤。
你知道陈不会回头的。森的声音突然从身旁响起。
言燕看着窗外，陈与另外一个女生携手走过，正是去年篮球比赛为陈加油最凶的计算机系的女生。
言燕：为什么你每次都出现的神出鬼没。
森：神出鬼没的是你的心，不是我。
言燕：既然如此，我只是与我的心对话，与你无关。
森：与我有没有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早就知道陈不会回来。你只是不敢相信感情这样脆弱。没有求证，没有确认，没有解释，没有挽留，甚至都挨不过一个月便将一切都抛在脑后，好像没有发生过。
言燕回过头去，眼泪爬满整脸，我恨你。
你只是恨真相。
14
初夏，寝室集体活动，微微叫了同系篮球队的朋友来联谊。虽然都知道微微假公济私，大家倒也都乐见其成。
踏青归来意犹未尽，于是找了饭店聚餐，又是划拳、又是拼酒，男男女女，啤酒白酒果酒，一片狼藉。偏偏不尽兴，拉拉扯扯去唱K，结果一进包厢，躺倒一大片。
言燕去点歌，森过来帮忙。
森：你的酒量不错。
言燕：一般般，不敢醉而已。
森：合唱一首？
言燕：好啊！
用了张信哲和刘嘉玲的《有一点动心》开场。我对你有一点点动心。森的嗓音低沉，唱这首歌倒有另外的味道。
一曲唱罢，森单膝跪下，举着话筒说，同学作证，言燕，做我的女朋友吧！
一时间场面失控，口哨呐喊齐飞。
......
言燕：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森：第一眼。
言燕：网吧？
森：不，火车上。那天，你穿白色T恤，带红色的密码箱，可是密码箱的轱辘坏了，你用纸壳垫在箱子下面，用塑料袋缠上，寒风中独自一人，若无其事拖着箱子下了火车，我觉得这个女孩真是独立又坚强。后来我跟着你上了公交车，有人要偷你衣服里的钱，被我一手拍掉了......
......
15
森是不错的男友，文艺气息浓郁，与言燕契合度高。两人谈音乐、谈诗歌都顺畅的很，偶尔言燕抛出去的小段子，森也都接的住。一切都让言燕感觉到舒心。
唯一让言燕感到不安的是，有时候森会陷入莫名的情绪中。
与言燕在湖面泛舟的时候，森会盯着湖面发呆。
言燕：在看什么？
森：你看湖面是不是像一块蓝色的毯子。
言燕：毯子？
森伸出胳膊将水掬起一捧，然后水珠从胳膊顺流而下，水面泛出涟漪。森说，如果没有水波，我很想一头扎进去。
言燕轻轻拽住森，轻轻弹了弹森的额头。
......
森的成绩糟糕的一塌糊涂，言燕很担心。不管愿不愿意，总要考及格。
森：你不要这样庸俗。
言燕：如果你被退学怎么办？
森沉默不语。
言燕：不喜欢为什么会来化工系。
森：是个错误。
......
有时候森会突然抱住言燕。我们一起退学好不好。
言燕：你疯了。
森眼中含泪：快疯了。
言燕：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好不好。
森：没事。我只是担心明天的考试。
言燕若有所思，他怎么会担心考试？
16
森时常上网，很多时候整晚泡在网吧。有时候打游戏，有时候刷剧，有时候在聊天室里聊天。有时候森会突然伸出手来，握住言燕的手，然后又匆匆的松开。
言燕希望多了解森的一些事情，可是森说的并不多。
不想说的事，言燕从不多问。想说了森自然会说，言燕觉得时机未到。
......
森：你相信异地恋么？
言燕：相信。
森：你想过自己会异地恋么？
言燕：你说的是暑假？
森：不是，我说的是很长很长时间的分别，比暑假要长很多，长到让人绝望，只能够偶尔打打电话。你相信这样的爱情会长久么？
言燕：我希望长久，可我不确定我自己能够做到。
森：我不相信。肉体和灵魂分开太久，一个人会被毁掉，变成另外一个人。
言燕：你有体会过？
森：不要敏感。
言燕：是你太敏感。
......
暑假开始了。森去火车站送言燕。
火车到来，森一把抱住言燕，眼光闪烁，再见，一路平安。从此再无多余言语。
16
暑假过完，言燕来到学校，才知道森已经离开中国，举家移民。
森从言燕的世界中消失了，如同从来没有到来过一样，而这一切都是早已经计划好的。
电话再也打不通，QQ记录中假期里面发生的对话还在，人却再也找不见了。
言燕神情恍惚，突然想到那年母亲对她说，燕，我和你妈妈离婚了。
言燕哭泣哀求，我不想你们离婚。
父亲说，我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我是在通知你。
如今，言燕再次被通知。
......
森，你在哪里。
森，你欠我一个解释。
森，为什么。
......
言燕在网络上不停的敲打着字，知道自己终于变成一个愚蠢的女人，埋头哭泣。
午夜，久扣的大门终于等来回应，森的头像闪烁。
......
言燕，这只是一个游戏，从你知道我离开，游戏已经结束。
挑选你只是因为我以为你和我一样足够坚强。
可是我们都错了。
对不起！
再见！
......
言燕眼前一黑，晕倒在电脑前。
再醒来时，言燕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体的虚弱拯救了心灵的孤独。微微端了粥过来。“森打电话给我，说你只要能安然度过昨天晚上，就能够看见以后所有的太阳。”
言燕端起粥来，突然想起那日陈离开，森给言燕看的BB机的讯息。
眼前端着粥的微微就是森送来最后的温柔。
眼泪落在粥里，吞进胃中。
是的。再见！余生平安！
A�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