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者

五年前，依布受皇命开始了摘星计划，那时他是整个京城的明星，每个人都在谈论着他还有城外的摘星楼，那楼如此的高，比皇城还要高，京城的人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它是否又高了一点，大家都在猜楼需要多高才可以摘下那天际上的星辰，都在猜摘下来的星星是否会亮得刺眼，又是否如金银宝石一般的高贵。

这美好的寄望在那一天化为乌有，一阵惊动整个京城的轰鸣声后，大家发现高耸入云的摘星楼不见了，只剩下腾起的大团尘土和绝望的惨叫声。

自从那天后依布就没再出过家门，曾经门内挤满来拉关系的官员，门外围满凑热闹打听消息的闲人，现在里面只剩下三两个仆人走过，还有依布蹒跚的脚步和神色迷茫地看着天空的身影，外面的街道与一般的无异，这里已经被人淡忘了许久。

依布背负着摘星这一巨石想迈开步子，可越发老迈的腿却是怎么都带不动这沉重的负担，楼的倒塌造成严重的伤亡和皇家名誉的受损，来自朝廷的支持完全停止了，依布知道能不被追究责任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为此他更想要完成伟业以表忠心和谢恩，只是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

他每天依旧会到书房去，面对着那张大木方桌，上面曾经堆满了资料，图纸，记录进度和预算的本子，现在都成一堆堆发黄的废纸。曾经这里是整个京城最繁忙的房间，每天和工匠讨论方案和进度，想办法解决问题，还要抽空应付各处的官员，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对着那些发黄的纸。依布从桌后的书架上取了一些资料坐下，热暑已过，凉秋将至，太阳很快就西下了，昏黄的阳光照到了他的脸上，放下没有翻动过的纸，没有要做的事，应该说是没有能做的事，他用手挡了档阳光，看到自己手上深深的沟壑，想到自己年近花甲，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叹了口气，将手上的资料放回到身后书架上。这时一个仆人跑了进来，兴奋地说道：“大人，来了一个人，说是和摘星计划有关的！”

依布在书房内见到了那个人，他一身黑衣，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身后，长长的胡须倒是十分整洁，身后背着一个半人高的黑色布袋。

“大人，我叫拿哈，我不是本地人，到京城来办事偶然听说摘星的事，自觉可以提供帮助，但还请大人先将事情详细讲一下。”来人说道。

“我是观星台的领事主管，观星台知道吗？就是观察记录星象，预卜国家运程和定制历法的，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看着天上的星星，”依布抬头看着房顶，像是能够看到外面广阔的天空，“我自问是这个国家最清楚我们头顶上星星的人，什么时刻哪颗星星在哪里我都知道，二十八宫怎么运转我都了然于胸。”

“一般星星都不是固定不动的，每天的位置都会有所不同，但有一颗不一样，它永远都在一个位置，从我进入观星台开始，这数十年来都没有动过，观星台将它称为天星，它代表着我朝的统治长存永固。”依布伸出一只手指指向天，说到“天星”二字时眼中流露出渴望的光。

“然后还有一种星星，你应该听说过，就是流星，当星星的寿命到了尽头，就会从天上落下，毁灭，失去光芒，这颗星星所代表的东西也会跟着死去。”指向天的手指划了一道向下的弧线变成指向地面，“为了天星不坠落毁灭，我提出一个计划，就是将天星摘取下来，供奉到帝庙之中，保我天朝永世繁兴。”

“这个计划得到了陛下的支持，我们建了一个摘星楼，希望建一个高到通天的高楼，就可以将星星摘取下来，却出了意外，”依布停顿了一下，神色黯然地接着说道，“楼倒了，伤亡惨重，从此计划就停顿了。”一手撑着头，依布没再说下去。

拿哈带着依布出了书房到院子中，从背着的黑色布袋中拿出一个红色扁平的东西，“先给大人你看看我的方法，这个在我们那边叫祈天灯，是祈福用的，所以都是红色的。”拿哈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东西撑大，“我本身就是做这个的工匠，这个外层是纸的，轻且不怕变形，这样折起来方便携带。”

撑起来后是一个半人高的圆桶，拿哈又从背包里拿出几块木炭和一个小包，将那红色圆桶倒过来开口向下，在开口处有一大碗，拿哈从小包里倒了些木屑进去，拿出火折子点燃木屑，然后将那几块木炭架到火上，“大人请看。”拿哈双手拿着那灯悬在半空，没一会灯开始轻微的摇摆像在挣扎，拿哈放开双手，灯摇摇晃晃地慢慢升了上去，依布看着灯越过院子的墙，随着风势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这个怎么做到的？”依布抓住拿哈的双手激动地说道，“真的，真的能够上得了天吗？”眼中有光芒闪烁。

新的摘星计划开始了。

第二天依布和拿哈两人在依布书房内，拿哈拿出一些图，“我想将一般的桶型改成球型，底下留一个进气的口，下面是烧煤炭的炉子，这样可以进去更多的热气。”要支撑的重量很大，他们计划做一个很大的祈天灯，比拿哈以往做过的都要大，不能使用纸做外层，容易破，必须使用更加坚韧的布，但必须要足够轻，才能飞得起来。

按拿哈的说法，覆盖骨架的布必须做到不透气，才能存住热气，而且还要耐得住高温，不然一旦被火炉内随着热气出来的火星点燃的话，高空中会灯毁人亡。

拿哈的方法是从一种海鱼的皮肤提炼出来浆液，将布在这种浆液浸泡后就可以做到既不透气也不怕火，只是这种鱼只出现在南方的海域，且必须深入海中捕捞，产量极少，一条成年的鱼产出还不足一茶杯的量，要满足拿哈设计的大小要成百上千条才够。拿哈请依布准备好适合的布和其他的材料，只身回南方去收集熬制这浆液。

依布命仆人取来银票作为拿哈购买的资金和往来的路费，这已经是他一半的身家，拿哈拜谢后离开了，这一去就是一年的时间，依布过了半年就开始让仆人每天去城门打探消息，但一直杳无音信。

拿哈离开过了一年又三个月，年关快到了，派去打探消息的仆人终于带着拿哈回来了，他坐着一辆马车，跟一年前相比头发更加乱了，只是胡子依旧整理地柔顺发亮。

拿哈从马车上搬下了一个大木桶，依布还没有靠近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拿哈却高兴地拍拍桶身说，“就是这个，有了它，我们的天星灯就可以上天了。”

他们用来摘星的就叫天星灯，通往天上摘取星星的灯。

“这浆用鱼皮熬出来，腥味强烈，我已经用泥封住了，还是无法完全隔离味道，一路回来被人赶下车不知道多少回，不知道多给了多少的钱和陪了多少笑脸才回到来。”看着拿哈笑着讲这段话，依布想只怕一直守着这桶的他才是最难过的，“不知道大人其余的东西是否准备好了？”

“都好了，只等着你回来。”

“多谢大人信赖。”

天星灯的制作场地就在摘星楼旧址处，伊布找木匠定制一个丈余宽的大盆，拿哈将带回来的桶里面的黑色浆液倒进去，那桶盖打开瞬间，几个仆人便一边吐一边跑了，剩下和这味道相处了一年有余的拿哈用手捂住嘴鼻，伊布虽然没有跑，也在旁边快将胆汁都吐出来了。

盆下生火，加入清水，将混合后变成灰色的水煮沸了，拿哈拿了根木棍在慢慢搅动，随着水的沸腾，那味道渐渐变得稀薄，最后几不可闻了。

他们和那几个回来的仆人将采购回来的布放到盆里，这布是布场专供皇室使用的，既薄又轻，还坚韧十足，依布用了大量的人情和剩余的大部分家产才购来足够的布料，他们将布在盆里完全浸透后在架子上晾起来，待干了再放进去浸泡一遍再晾干，如此五遍才大功告成。拿哈点燃一根蜡烛，在布底下烧着，布没有烧起来，也不见卷曲变形，将蜡烛撤了，等温度降下来，在手里拉扯揉搓，除了被烟熏黑了一点，感觉不出曾被火烧过。

拿哈在摘星楼旧址上做出了一个五人宽，三人高的巨大中空球，一头留着一个半人宽的开口，下面挂着一个大火炉，用于燃烧煤炭产生热气，火炉下是一个载人的篮子，大小可容纳4人，除了依布和拿哈其余空间用来堆放煤炭。

拿哈还在球的四个方向留了可以控制的开口，用以调整方向。

天星灯大体已经完成，拿哈正在做最后的调整，依布看着边上那些老树上新长的嫩芽，冬去春来，想着拿哈来之前他浑浑噩噩地过的那五年，还有他来了之后的这一年多，现在看到了越来越大的希望。

“拿哈，你实话告诉我，你估计我们这次行动成功的可能有多大？”依布走到拿哈身边问道。

拿哈停了手上的活，看着依布，没有从依布平静的脸上看出他希望得到什么答案，“大人，要乘这祈天灯上天本已是闻所未闻，还要摘下天际上的星星这更是想都不曾想过，说实话，不足一成。”他说出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

“不足一成吗？哈哈哈，很好，比我自己估计的要好，遇到你之前我已经没有了希望，现在你给我看到了差不多一成的曙光我已经满足了。“依布开心的笑道，突然脸色一转，微皱着眉头看着拿哈说，”只是拿哈，这可是很可能会赔上性命的，你真的要和我一起上去吗？”

“当然，我本来只能当一辈子默默无闻的低等工匠，现在有机会可以做从来没人可以做到的事，完成没有人能够完成的伟大事业，我当然要冒这个险，而且天星灯是我做的，我不上天谁还能够上天。”

依布想起了六年前，准确来说应该是他提出摘星计划之前，一个夜晚一男子来访，两人谈了一整个晚上，那时起，他就开始构思摘星计划，想不到这么久过去了，才终于看到了机会。

在一个晴朗无风的白天，两人做好准备，在摘星楼旧址上，天星灯的球体用架子架起，依布和拿哈在下面的篮子里，拿哈将煤油倒到火炉中的煤炭上后点燃了它们，很快天星灯就载着两人缓缓飘起，拿哈一直在调整火炉的火力和天星灯的方向，依布则看看天又看看地，紧张地抓住篮子的扶边。

“这天星应该就在我们的正上方，但它只有每天的早晨太阳升起前和黄昏太阳刚落下的时候会出现，不过不用怕，即使看不见，但只要白天看到太阳，晚上看到群星我就可以知道它的位置。”依布看着蓝色的天空说道。

在天星灯上看地上人和物越来越小，人变得如蚂蚁般大小，依布脚抖个不停，当年登上还未倒塌的摘星楼都没见过此等场景，风越来越大了，他们闯进了一片云中，下起了大雨，拿哈时刻看着灯火，注意风雨不会飘到火炉中，温度正在持续下降，冻得两人不断发抖，只能将手举高靠近火炉取暖。

当地上房屋也小到快看不见，风雨渐渐停歇，温度居然回升了，依布和拿哈觉得撑过了劫难，但他们很快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呼吸变得困难，力气使不上来，两人都坐着在喘气。

地面的事物已经分辨不清了，远处能够看到大海，拿哈已经瘫倒在篮子底上，年逾六十的依布居然坚持了下来，坐在地上，紧张地看着天星灯和天空，呼啸的风吹得他们摇摆不定，温度再次下降，而且将得很快，依布蜷缩着身体，向自己的手呵着白气，现在只有上方的火炉还在坚持的，不知道里面的煤炭是否够用。

就在依布担心着火炉时，天星灯剧烈摇晃了起来，依布绝望地感觉到天星灯开始被剧风吹着往下落去，从上方来的强风将依布他们不断压下去，剧烈的晃动和低温，天星灯好像随时都会破坏坠落，依布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接近，这高度一旦天星灯受损坠落，他们必死无疑，但唯一的工匠拿哈不知生死，一切都只能依靠天命了。

在这样的可怕环境中，终于依布也陷入了昏迷之中。

当依布醒过来的时候，头昏沉难以抬起，呼吸还不顺畅，艰难地爬起身来，身边的拿哈还在昏迷中生死不明，他没有去查看拿哈，因为他看到了他头顶的那个，那个闪耀着银色光芒的星星正在他的头顶上。

他们渐渐向上飘去，离星星越来越近，靠近了看清楚星星不是宝石一样的透亮晶莹，也不是燃烧着的火球，而是一个光滑的银白色的球，光芒是来自反射太阳的光，星星仅有天星灯的一半大小。天星灯飘到了星星的边上，依布手伸出去还是不足以触碰到，他着急地想着办法，怕天星灯会飘走。他急忙来到拿哈身边，摇着他叫他起来，但没有应答，还在昏迷中，不过至少还活着。

拿哈醒不过来，依布只能自己动手，他颤抖着手控制着天星灯向星星一点一点靠近，他来到靠近星星的一边，情不自禁地向它伸出双手，像是即将拥抱孩子的母亲，口中喃喃道：“我终于到了，来吧，来吧。”

就在依布将手放到星星的表面，感觉到表面如冰一样的冷，瞬间眼前一亮，七彩光芒在他眼中闪烁，他不愿放下手来，只能紧闭双眼，但那光似能穿透一切，无法躲闪，依布不禁大声叫喊了出来。

等光芒过去，依布发现手上空空，不在天星灯中，包围着他的是白色，没有一丝生机的纯白。

“请输入个人代号。“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

“代号，什么是代号？”依布茫然地想着。

“请输入个人代号。”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依布跪倒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板，大声说道:“我乃天朝皇帝所派，愿请回天星，供奉于帝庙，香火不灭，愿上天保佑我朝昌盛繁荣，永世不衰。”

“扫描目标，星官依布，61岁，异常接触，准备排除，传送回地面。”

依布虽然听不懂这个声音在说什么，但最后的传送回地面的意思他猜得到，他历经千辛万苦才上到这天上来，现在却什么都没得到就要被送回去，心里一万个不甘心，终于说出那个人留下来的两个数字，“155.15和224.02。”

“停止排除，请重复坐标。”

“坐标是什么？”依布想着，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155.15和224.02。”说完这里依布跪在那里不敢动，有汗从脖子流下。那人留下这两个数字，让依布紧急情况下说出来，依布一直无法理解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有比现在更紧急的情况了。

一阵漫长的等待，经额头留下的汗已经湿了一小片的地板。

“确认2号玩家位置，游戏内时间10年105天10小时4分35秒，游戏结束，2号玩家获胜。”依布周围开始亮起白光。

“清除缓存，重置年代，等待下一批玩家。”白光覆盖了一切。

五个十多岁的青年从模拟仓中出来，其中一个高兴地说：“还好我发现了同步卫星，怂恿了那个星官将我的坐标带了上去，还不用自己冒着生命危险上去，只是等的那一个多小时急死我了。”

舱外等着的五个人进去了，带上几乎罩住整个头的头盔，听到游戏提示：“玩家在游戏中通关条件1，必须生存，通关条件2，寻找游戏中几处隐蔽的通讯点，第一个完成游戏者胜利，游戏根据真实情况演算运行。”

“游戏年代：新石器时代，环境难度S，生存难度S，通讯点难度B，祝您游戏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