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以为,我是城墙脚下生,城墙根儿长大的西安人,说这话的痛快程度不亚于北京人说自己是大院子弟一样。
西安也有城中村,西安的城中村最多,全国闻名,可能跟西安这座城市的包容性有关。河南人、回民、曾经的新疆扒手,无一不在这座城里落稳了脚跟。
可是我,却很看不起城中村,脏,乱,差,跟我心目中的美好沾不上一点儿边。看见那些个讲述城中村故事的文章,避恐不及。其实,我才是跟城中村最熟悉的人。
西安有个地方叫道北,紧挨着铁路的那一大片地儿,是很著名的棚户区。据说河南花园口决堤时,河南人携家带口沿着建成的陇海线逃难到西安,就地取材地在铁道边重建了家园。棚户区和城中村很相似,甚至比城中村更落后,乱搭乱建很严重,卫生条件也不好。
我是什么时候意识到我是道北人的呢,大概是四岁以前每晚过火车的声音留在了我的潜意识深处吧,我总觉得,生活的这地儿没那么简单。后来也是上了网,看了些历史,才了解到奶奶的河南口音和在别处从没见过的街道布局是有来历的。
西安人管那些逃难来的河南人有个称呼——河南担,我也是总听姥姥说过这个词,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担”,我还以为是生旦净丑的“旦”,好奇这戏曲和这个相邻的省份有什么关系。其实“担”就是扁担,又据说,河南人逃难来,肩头挑一个扁担,一头装着一个娃娃,这样就走不散。
四岁之前大概没什么记忆,长大以后再回道北去的时候,我才分辨出了些这地方跟别处不一样的那些特征。比如一条巷子共用一个公厕,不是分割成一个个单间的那种,而是一条通着的水渠,渠上砌水泥隔出几个档儿,屙屎的时候往下一看,屎啊尿啊蛆伢子,什么都有。我总不爱去那地儿,宁愿一直憋着泡尿,在家里痛痛快快洒一次。我奶奶一直去公厕,倒是很少用家里马桶,大概是因为抽水马桶按一次,哗啦啦,好几分的水费就没了。
那时候早上刷牙,也不在卫生间刷。卫生间里虽然有洗手池,但是巷子里的大家都是在小道的交叉口,找处地势高的地方,在路边蹲下,一手牙缸一手牙刷,就这么开始了。几分钟后,喝,吐,地上带着泡沫的水就往那低处奔涌而去。
我家里原是二层,后来才加盖了三层。楼梯是独立在房间外的,所以有自家的小天井,算个独门独院。楼梯挺高的,对儿童时期的我来说,上楼不算轻松,可我还是很爱爬楼梯,不光因为我表弟被安排睡在三楼,我总得上楼找他玩,本身我也喜欢钻栏杆间的缝隙,把自己小小的身躯挤进去,从另一边跳下来。
我记得那院子里有过猫,有过狗,这些都是我妈说什么也不让养的。还有过奶奶,和所有我记忆中称得上童年的那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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