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日是国家法定的植树节。这天,女儿问我:“爸爸,植树节为什么没有人植树呢?”一句话问得我哑口无言。如今生活在都市,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怎么可能找到让人植树的地方呢?而在故乡,这个季节乡亲们早已上山挖到一些直溜茁壮的树苗栽种在自己家的房前屋后了吧。
故乡地处山区,春天来的比山下的几个乡镇稍晚一些。即便如此,惊蛰过后,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春天也伴着柳梢的绿,桃蕊的红,悄悄的来临了。这个时候,山里渐渐的忙碌起来,乡亲们忙着准备春耕春种。田野里也一改冬日的清静,变得热闹起来。
每年这个季节,父亲总会从山上寻找几棵树干笔直,枝繁叶茂的树苗挖出来,栽在门前的小土坡上。故乡山上的树品种很多,最常见的是白杨,刺槐,泡桐,楸树,椿树,榆树,柳树,柏树等。当然也有一些像柿子,核桃,枣子,桃子,杏子,梨子等果树。但是,父亲一般挖的树苗以杨树,泡桐居多,偶尔也有楸树、榆树。但是绝对不会有柳树和柏树。据父亲说,柳树一般是要插在坟头上的,栽到房前屋后不吉利,而柏树长得太慢,很少有人挖来栽种。野生的果树大多需要嫁接才能结出味道鲜美的水果,比较麻烦,所以也鲜有栽种。
儿时的我很喜欢跟着父亲一起栽树,虽然我并帮不了多少忙,但总乐此不疲。父亲从山里挖回一棵合适的树苗,然后用镢头和铁锹在门前的坡地上挖出一个半米左右深坑。我就负责扶着树苗,父亲再把挖出来浮土回填进树坑,掩埋住树根。当填到距离地面只有10公分的时候,就要浇水了,父亲用扁担从门前的小溪里挑来两桶水,慢慢地倒进坑里。等水全部渗下去以后,再接着填土。等把挖出来的浮土全部填完以后,再用脚把土踩实,树就栽好了。此后,我每天都去观察看树发芽了没有。直到天气开始炎热,树梢长出绿绿的嫩芽,我便开心地跑去向父亲报告树活了的消息。偶尔也会有几棵树,到了夏天依旧没有发芽,后来慢慢干枯掉了。每当看到树没有栽活,我的心情就会失落好久。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终于自己栽种了一棵树,那是一棵臭椿树。故乡的山上有很多椿树,但大部分都是臭椿,和香椿的叶子很像,但是不能吃。不过,我们不叫它臭椿,而叫它白椿树。我小时候个子很矮,母亲说回头在门口的坡下种一棵白椿树,等大年初一的时候,抱住它摇一摇,就会长个了。我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五年级那年的三月,我漫山遍野地寻找白椿树苗。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在后山的一个小山沟里见到了一棵。它大概有我的手臂那么粗,但是很高,差不多有五六米。我回家拿来镢头和铁锹,整整挖了一上午才把它挖掉。然后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扛回家。谁知道父亲看到后说我把大根挖断了,估计栽不活。父亲的话如同一瓢冷水浇灭了我心中腾起的火苗。我考虑再三后还是决定把它栽下,毕竟是我辛辛苦苦挖出来的。
这次我没有让父亲帮忙,而是自己挖坑。我在门前的坡上选择了一个最好的位置,用镢头一下一下的将土刨开,然后用铁锹把浮土挖出来倒在坑边。整整挖了两个多小时,才挖出一个令我满意的树坑。然后叫来弟弟替我扶着那棵白椿树苗,把浮土一锹一锹的填回去。然后又取来水桶,和弟弟到河里抬了三桶水,浇了下去。然后又把剩下的浮土填完,用脚踩实。我还用铁锹把附近的杂草全部铲掉,防止它们和我的白椿树争夺养料和水分。
接下来,我每天上学的时候,都会去看我的白椿树发芽了没有,可惜每次都满怀憧憬而来,带着失望而去。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的白椿树却像一根标枪一样,直直的插向天空。丝毫没有一点发芽的迹象。慢慢的我接受了白椿树没有栽活的事实,再也不去看它了。
直到五月的一天。我放学回家时,弟弟兴奋地对我说:“哥,你的白椿树发芽了!”“真的吗?”我将信将疑问道。“嗯,不信你去看看。”弟弟说。
我连书包都没有来得及放下,就和弟弟一起跑到坡下去看我的白椿树。笔直的树干顶部,一簇嫩芽悄然长出,仿佛盛开的一朵鲜花,在蓝蓝的天空下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迷人。我望着那簇嫩芽,心中汹涌澎湃。激动地有点想哭,这是我亲手栽活的第一棵树啊!
我连忙跑回家放下书包,提起水桶直奔小溪,打满一桶水,用尽全身力气把它提到白椿树那里浇下去。一口气浇了四桶水,累得我站在那里大口地喘着粗气。
白椿树终是没有辜负我的辛苦,顽强的活了下来,并且一天比一天有精神了。过了六月,它已经长满了浓密的树叶。犹如一个顶着一头秀发的姑娘一样。我只要一有空,就去给它浇水,看着它一天天的成长。
九月,我小学毕业升入了初中。学校离家较远,就住了校,一个礼拜回家一次。每次回家,我都会先去看看我的白椿树。
秋去冬来,白椿树的叶子慢慢变黄,慢慢落下。到最后一片叶子飘落的时候,年关将近了。经过了近十个月的成长,白椿树似乎长粗了一点。
大年三十的晚上,母亲对我们兄妹三个说:“明天早上,你们起来早点,然后去摇白椿树,摇摇就长个了。”“怎么摇啊?”我问。“你两只手抱着白椿树,一边摇一边说‘椿姑娘,椿姑娘,你长粗来我长(zhang)长(chang)’念三遍。明年你就会长个了。”母亲说。
第二天,我和弟弟妹妹早早的起床来到我的白椿树跟前。我第一个摇,好像在进行一种庄严的仪式,我伸出双手,抱住白椿树的树干,一边轻轻的摇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椿姑娘,椿姑娘,你长粗来我长(zhang)长(chang)。”如此三遍之后。我退了回来,由妹妹摇。妹妹有样学样照着我的样子摇。妹妹摇过后,弟弟摇。
我们兄妹三个都摇过以后,才一起回家吃早饭。到现在母亲还为这件事津津乐道:“你看你们兄妹仨个子都不低,就是因为小时候让你们摇白椿树的缘故。”
中学以后,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但是每年春天总会和弟弟栽几棵树。后来,父亲每年总会在街上买一捆杨树苗,让我和弟弟栽在门前的坡上。很快,门前的土坡就栽满了树。
去年五一,弟弟结婚。我和父亲回老家修旧房子。门前土坡早已成了绿树成荫的小树林,许多树都有一人之抱了。而我的那棵白椿树,已经有两人合抱那么粗了。站在树下,仰望着白椿树一头浓密的绿叶,我心中不禁感慨,时光似箭,岁月易逝。当年栽树的青葱少年,如今已步入中年。但是年少时栽下白椿树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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