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林格曾经有一本《九故事》,当年几乎成了一个短篇故事的小布朗峰,一时很难翻越。
而文珍的新书取名《柒》,里面收录了七个故事,按她自己的说法,这七个故事都与她自己的过去有关,当然,是虚构体裁。
其实,谁在写作的时候不是在下意识中融入自己的乃至别人的过去呢?无论虚不虚构。这些都能理解。读者其实不必费力去对号入座,因为凡是对号入座者一定能得逞——好比认为别人拍个电影就是拍自己,因而认定自己是受害者那样,让创作者欲辩不能,有意思吗?
话说我经常把一篇书评或阅读手记也投去“谈写作”专栏,经常被拒稿,估计专栏编辑也觉得阅读和写作没有关系,所以不符合专栏要求。但从我自己的角度看,每当我特意从写者角度谈论阅读的时候,其实我就是在谈论写作。这是我至今学习写作的有效方法,识者自志之。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的阅读手记都在谈写作,例如《时光静止的小城》系列,纯粹的阅读欣赏就够了。只不过,眼下这篇关于文珍的七故事,我决定还是试着“谈写作”,被拒也无妨,因为真的是在谈写作嘛……
去年秋天,在深圳中心书城听了文珍的分享,知道她是深圳长大,广州读书,北京深造,现在还是漂在北京。一个邻家女孩的感觉。
这本《柒》里面的叙述,也印证了这个印象。故事素材来源于她与身边同龄人的成长经历,所以集中写了三十岁前后一个文艺女青年经受的诸多诱惑、困扰、精神上的爱情(是的,“生个孩子就能好了”),等等。内容与心机都并不出人意料,并且写得诚恳,对读者不强求。
翻到最后,才看到书的背面印了七个词:
契阔。起念。相悦。绝境。坐误。时间。他者。
是读完全部故事才看到它们,却是恰好。觉得那些故事和这些词语一样轻盈。不追求深刻,但每一刻的起心动念都尽量深深记住,以备以后……这是一种年轻的努力,很认真的。
珍惜自己每一步的脚印,不愿轻易放过。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学习的过程也正是如此。人生青翠欲滴时节,所有的感受都很鲜明,值得纪录。此时不写,更待何时?
不过,经验告诉我,假如一个写作者使用的语言对自己来说就是微信体,那就不会有多大长进了。没有经历语言的锤炼,很难登堂入室。七故事里也确实不怎么留意语言,有流畅度即可,又因为故事没有什么情节,只好用夹叙夹议来填充,个人觉得,这便是凑字数了。
很多广州北京两地的熟悉风物,编织在故事里,随处可见,倒是讨巧。然而一个故事里的世界,不能仅仅提到地名,商品名,品牌名,甚至现实的名人,这其实是一种懒惰。
卡尔维诺曾经把意大利故乡的海边树林一笔一划用文字描摹出来,融入故事,显得有机,并且带有独特性格。这些景物、地理风情、自然环境,确实可以为故事服务的,甚至会组成故事本身,而不仅仅是为故事所用。
另一个就是用文字呈现场景的画面感。从铺染的层次到声色触觉,能看出写者是严重依靠电影甚至电视剧来吸取养分的人。电影作为综合艺术,当然可以用作创作手段的教科书,但是套路明显有限(想想影视作品,从剧本到拍摄有多少人为的工匠行为),而文字的可能性要比电影大得太多了,简直没有边际。
看来对我的写作另一个教训就是,除了避免微信体,还要避免电影体。(然而我现在在手机上敲的,不也是微信体吗,真是现打嘴巴。)
不免又想起了故去的马雁。她在北京有过与作者相仿的经历,感觉自己有时候就是个文艺花瓶,后来回到家乡后,默默发展自己的写作之路,既没有微信体也没有电影体,文字显得干净脱俗,深邃独特,不同凡响。惜天不假年。不过,活到现在总得成为大妈了吧。把精神形象妥妥的留在过去,纯属意外。她的时代,连微信都还没有呢,谈何新媒体。
假如有日,大妈回首,发现前面那些词句不复轻盈,而是像熟透了的芒果砸下来,一个个在硬地面上破碎,也只能接受。这就是成长,甚至与年龄无关: 学会承受生命的沉重。
因为谁都是利用自己的经验来写作,能跳出这规律的,必须有高度自觉,以及,超拔的想象力。这样的能力不是天生的,要苦练出来。
还有塞林格的九故事——他怎么做到的呢?一位大叔,有着丰富的过去,却把一切拣摘得那么干净,透明,仿佛风过无痕。所以那是小小的布朗峰,为了攀上去看一究竟,需要读者辛辛苦苦把社会的里子面子翻个个儿。这对阅读来说的确是一场考验。
如果,写作是为了寻求什么,也许在不停的读与写中,答案会慢慢揭晓。急什么呢。探索的路上可真是挤满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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