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儀去,西說趙王曰:大王收率天下以擯秦,秦兵不敢出函谷關十五年。〔擯,必刃翻。事見上卷顯王三十六年。〕大王之威行于山東,敝邑恐懼,〔春秋以來,列國交聘,行人率自稱其國曰敝邑。〕繕甲厲兵,力田積粟,愁居懾處,不敢動搖,〔懾,之涉翻,怖也,心伏也,失常也,失氣也。處,昌呂翻。〕唯大王有意督過之也。〔師古曰:督過,視責也。索隱曰:督者,正其事而責之;督過,是深責其過也。〕今以大王之力,舉巴、蜀,〔事見慎靚王五年。〕並漢中,〔事見上二年。〕包兩周,〔元年服韓、魏,則包兩周矣。〕守白馬之津。〔班志,白馬縣屬東郡。水經註:白馬津在白馬城之西北。白馬城,唐為滑州治所。開山圖曰:白馬津東可二十許裡,有白馬山,山上常有白馬群行,悲鳴則河決,馳走則山崩,後人因以名縣及津。按通鑒不語怪,今此注亦近於怪,姑以廣異聞耳。〕秦雖僻遠,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今秦有敝甲凋兵軍于澠池,〔敝,敗惡也,凋,瘁也,半傷也。敗甲凋兵,謙其辭,言軍于澠池,則張其勢以臨趙矣。康曰:澠池,趙邑。余據趙與韓、魏接境,韓有野王、上黨,魏有河東、河內,而澠池則秦地也,漢為縣,屬弘農郡,趙安能越韓、魏而有之!康說非是。澠,莫善翻;又莫忍翻。〕願渡河,逾漳,據番吾,〔言欲自澠池北渡河,又自此東逾漳水而進據番吾,此亦張聲勢以臨趙也。番吾,即漢常山郡之蒲吾縣也。劉昭注曰:史記番吾君,杜預云:晉之蒲邑也。此說非。括地誌:番吾故城,在恆州房山縣東二十里。番,音婆,又音盤。〕會邯鄲之下,願以甲子合戰,正殷紂之事。〔武王伐紂,癸亥陳于商郊,甲子昧爽,紂帥其旅若林,會于牧野,前徒倒戈,攻其後以北,遂以勝殷殺紂。張儀引以懼趙,其有所侮而動,亦已甚矣。邯鄲,趙都,音寒丹。〕謹使使臣先聞左右。〔使臣,上疏吏翻。〕今楚與秦為昆弟之國,而韓、梁稱東藩之臣,齊獻魚鹽之地,〔齊東瀕于海,海濱廣斥,魚鹽所出也。此時齊未嘗獻地于秦,張儀駕說以恐動趙耳。〕此斷趙之右肩也。夫斷右肩而與人鬥,〔夫,音扶。斷,丁管翻。〕失其黨而孤居,求欲毋危得乎!今秦發三將軍,其一軍塞午道,〔索隱曰:午道當在趙之東,齊之西。午道,地名也。鄭玄云:一縱一橫為午,謂交道也。塞,悉則翻。〕告齊使渡清河,軍于邯鄲之東,〔邯鄲,音寒丹。〕一軍軍成皋,驅韓、梁軍于河外,〔史記正義曰:河外,謂鄭滑州,北臨河。余謂此河外,亦因趙而言之。〕一軍軍于澠池,約四國為一以攻趙,趙服必四分其地。〔言秦約齊、韓、魏四分趙地。〕臣竊為大王計,莫如與秦王面相約而口相結,常為兄弟之國也。趙王許之。〔當時趙于山東最強,且主從約,張儀說之,亦費辭矣。〕
【白話】
張儀西行,前往趙國,拜見趙國國君(六任)趙雍,推銷和解政策,說:「大王領導全世界抵制秦王國,對秦王國是一項嚴重的打擊,以致秦軍十五年間,不敢逾越函谷關(河南省靈寶縣東北)一步。你的威望,震懾山東(崤山以東)廣大世界。秦王國受到強大壓力,只好不斷更新裝備,發展農業,儲蓄糧草,提心吊膽,不敢一點放鬆。唯恐有一天,你們發動大軍,懲罰我們的過失。而今,秦王國仰仗大王的威力,征服巴蜀(參考前三一六年),兼併漢中(漢水中上游,參考前三一二年),包圍分裂為二的周王國(首都洛陽【河南省洛陽市白馬寺東】),前鋒直抵白馬津(河南省滑縣)。秦王國雖然在西方邊陲,可是,憤怒之情,已壓制得太久。我們那些並不厲害的破落部隊,正在澠池(河南省澠池縣)集結,盼望北渡黃河,跨過漳水,進據番吾(河北省平山縣),在貴國首府邯鄲(河北省邯鄲市)城下築營,使當年周王朝討伐子受辛(紂)的歷史重演。因此先派我來,通知大王的左右。請注意的是,秦王國目前正跟楚王國親如兄弟,而韓王國、魏王國已經屈服,齊王國更獻出他們產鹽產魚最富饒的土地。這一切,等於砍斷你們趙國的右臂。形勢至為明顯,一個斷了右臂的傢伙而跟人決鬥,又沒有人幫助,孤單單面對強敵,想不被打倒,絕不可能。好吧,即令貴國仍要奮戰,那麼,秦軍分三路進攻,一路進據午道(今地不詳,當在趙、齊邊境),齊王國大軍渡清河(今地不詳)向邯鄲(河北省邯鄲市)挺進。一路進據成皋(河南省滎陽縣西北),韓王國、魏王國兩國軍隊在河外(黃河以南)行動。一路屯兵澠池(河南省澠池縣)。四國同心合力,剋期發動攻擊,趙國必然滅亡,遭四國瓜分。請問,你如何阻擋?為大王著想,與其冒這麼大的危險,招惹這麼多麻煩,為什麼不放棄對抗,而跟秦王國和解,永享太平?世世成為兄弟之邦?」趙雍應允。(《戰國策》:趙雍說:「我父親【五任國君肅侯趙語】在位時,李兌當宰相,掌握大權,蒙蔽老爹,獨斷獨行,我那時正在深宮讀書,不能參與決策,等到老爹去世,我年紀還小,執政的日子太短,但心裡已很疑惑,覺得南北合縱同盟跟秦王國對抗,不符合國家長遠利益,正要改變立場,準備行裝,要到秦王國道歉,恰好你大駕光臨,給我們懇切指示。」趙雍遂率領戰車三百輛,到澠池【河南省澠池縣】跟秦王【一任惠王嬴駟】見面,割讓河間【河北省獻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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