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礼物

今天是我七十岁生日。恰巧又是孙子开学的第一天。放署假时，学校定于九月一日开学，由于疫情的影响而推迟了一天。

憋了一个假期的孙子，就像是被放飞的笼中小鸟，别提有多快乐了。班主任老师要求七时三十分到校，而他却提前了半个小时。学校大门还没开，他习惯地掏出书本在门外看书等候。

早晨上学出门前，孙子顽皮地给我一个飞吻，“爷爷，我放学后再正式给你送上生日祝福”，他匆匆忙忙地往外走，“祝福”二字飘在了门外。

我对过生日并不在乎，孩子们却把这事当作家庭生活中的头等大事。他们背着我商议、筹备，我偷听到却佯装不知，随他们的便吧，我不愿意多说没有效果的话。

生日这天，从早晨起手机的铃声不断。亲戚朋友们微信祝福，远处的亲人们视频通话又发来红包，身边的人忙着操办家宴，想得周全，办事利落，我看着高兴。孩子们在家宴中设计了一套程序，说给我听，叫我配合。什么程序？对我来说属于“折磨”人，我给予全盘否定。

家宴开始了，我和往常一样，少了那些中规中矩的束缚，喝得自由，吃得随意，身体舒服，心里坦然。我从孩子们脸上的表情发现，似乎是不给他们孝敬老人的机会，儿子还抱怨：要知道生日宴这样从简，还特意请假干什么。

我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个性格怪癖的人。但我总觉得近黄昏之人，向西走上了快车道，快要看到终点站，有什么可庆贺的呢？默默地生活着，不惊动“老阎”，如果他失察漏收，也许我还会长生不老呢！这种思想，我自己都觉得好笑，真是奇谈怪论、歪理邪说。

亲戚朋友家人们过生日送礼物，年年如此已经成为习惯，并不新鲜；说是礼物，我并不那么认为，只不过是遵循传统习惯或者是礼上往来的庸俗的感情交易罢了。这一套来往，就像鸟儿在天空飞过，留不下痕迹，一说一笑就过去了。

中午，几盅“迷魂酒”让我头迷，家人们的一番“折腾”使我劳累，于是乎，我卧床沉睡。

下午五时三十分左右，是孙子放学回家的时刻。唉，只有孙子“胆大包天”敢叫醒我，而叫醒我的手法还很“拙劣”。他用我脱落在枕头上的头发捅进我的耳洞，我被奇痒而惊醒，不用睁眼，就知道孙子回来了。

孙子开学上初三，他那“大块头”如果站在我的前面，前方的人是看不到我的。我索性不做任何“挣扎”，任由他随意摆弄。

孙子开始行动了，他把左胳膊伸到我的肩背处，右胳膊插在我的臀下，硬是把我托到客厅放在沙发上，然后，他把左胳膊一抬，把我折成直角，又以我臀部为轴旋转了九十度，面向电视端正做好。

我似笑非笑地说：“浑小子，你还有什么表演招数，全抖落出来吧！”

孙子隔着茶桌往我的对面一站，整理一下刚才弄乱的衣裤，挺胸抬头，双脚并拢，两手贴着裤线，随即来了个标准的九十度大弯腰，待腰板挺直的当口，他一字一板、不卑不亢地向我祝福：“爷爷生日快乐！”之后，又耍着怪态变调成女孩的声音补充说“祝爷爷健康长寿！”还装腔作势地给我来了个军礼。

孙子“恶作剧”式的祝福，，像春雨滋润着我的心田，他的顽皮动作像春风摇动着柳条，乐得我颤颤悠悠。我满以为孙子的戏表演完了，不曾想，又来个“你方唱罢我登场”，好戏还在后头。

我好奇地等候着。只见孙子打开书包，从一本书中把夹放的一张奖励证书双手递给我。我戴上眼镜一看，是“三好学生”证书。孙子说：“爷爷，我是一名学生，既不能给你买生日礼物，也不能给你发红包，权当把我喜获的‘三好学生’的证书送给你看，算做我献给你的精神礼物吧，希望你喜欢。”

我既激动又惊喜，结结巴巴地从心里掏出一句话：“我喜欢，我特别喜欢！这是你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啊！”唉，真是老来瘦，眼窝子也变浅了，我忙从茶桌上拿出湿巾擦了擦眼角上的“露珠”，嘴里叨咕着，“这孩子，太可爱了！”

在老年生活圈子里，常有人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意思是，不要再操心他们的事了，在临近生命的终点，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顾己享清福。”他们说这话，我是一不反对，二不支持，一笑置之。

可是，我胸中有数。说这话的人，未必就那样做。自己的亲生儿女，他们有需要，你又能做得到，怎能漠然视之？我的观点是，有能力就帮衬他们，没有能力也尽量不给儿女添麻烦；对隔辈的人，爱之胜过子女，又怎么忍痛割爱而熟视无睹呢？作为一个头脑正常的老人，又有谁不愿意光耀门庭？又有谁不愿意看到他们事业有成、小日子过得红火？

孙子用手在我的眼前左右晃晃，打断了我已经溜号的思想。

他眼睛一闪一闪地说：“今天上午大课间，学校领导面对台下一千六百多名学生，表扬了20名获得‘三好学生’光荣称号的我们，还亲自发奖状，并赠给每人一个精致的笔记本，让我们记录精彩的人生。我们班就我一个人获此殊荣”。

孙子边说边把头斜倚在我的肩膀上，像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班主任老师除了我原任的学习委员的职务不变外，又给我加了一个兼职――数学课代表，老师这样信任我，我既使再忙再累也心甘情愿地把事情做好。”

听了孙子的汇报，我笑不住声，我那习惯性滑脱的下巴挂钩差点“离岗”，我忙用双手托住，好险啊！

每逢开学的第一天，我对孙子的问话几乎是千篇一律，自成格式。什么老师讲新课了吗，任课老师有变动吗，食堂的中午饭菜做得怎么样，吃饱了吗？

孙子回答，老师讲新课了，任课老师更换了四个，中午饭是大米饭，有三样菜：水煮大虾，土豆炖牛肉和瓜片炒鸡蛋。

他又说，吃大虾太费事太脏手，我有办法，直接把大虾的头尾咬掉，带着皮就送进嘴里，然后把皮一吐了事。

我不满意他的吃法，为什么不扒皮呢！孙子的回答加深了我的疑惑，“扒皮还得去洗手，多浪费时间啊！”孙子抬高声音说。

我追问，你怎么那么忙，午间一个半小时，连洗手的功夫都没有吗?“我挤出时间做作业呀，老师上午留的作业我全做完了。”孙子得意洋洋地说。然后，他用双手挤着口型，变声变调地向我一笑，身子一滑就躺在我的大腿上。真是“一物降一物”，我拿他实在没有办法。

孙子给我的生日礼物，荣誉证书表明了他很优秀，老师的信任说明他诚实有能力，珍惜时间证明他敬畏生命，每样礼物都很珍贵。我敢说，从小看大，从现在看未来，我的眼力不会错，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是我最快乐的生日，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这是我最激动的一天！我把头转向坐在一边的他的奶奶，“这孩子，未来可期啊！”他奶奶把脸一板，眼珠一斜楞，“那还用说！”看来，他奶奶心里早有评价。

生日，我和孙子在一起，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最快乐。我的精神年龄似乎变得年青了。我在想，老年人不要顾虑将来如何死，关键是要注重现在怎样活。这就是我的醒悟！也可以说，这是我给自己的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