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箫鼓追随春色尽,万丈光华消退时!
落谷醒来的时候,伴在她身边的,是出尘。尖尖细细的一张笑脸在烛光的摇曳下略显苍白,清澈无垠的眸底藏着似有若无的泪影。
那道疤痕,还是那么的清晰,从眉梢一直到嘴角,怵目惊心!
“姐姐!”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低哑的声音从喉间滚出来,落谷念出了那亲切的字眼,一年来隐忍的泪水亦随着那个字眼的呼出喷涌而出。
出尘紧紧地将落谷搂入怀中,眸底的泪影化成了实体,在她苍白的两靥留下了两道透明的痕迹。
莺飞草长停在门口,在进与不进之间左右为难,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去。
“清!水!寒!”落谷紧紧地抱着出尘,一字一字地辗转着清水寒的名字。
想当初,她是那么的想爱他,而如今她便是那么的恨他,恨到她的心,一遍一遍地疼!
次日。
莺飞草长终于打足了底气,出现在落谷的房内,看着那惨白得几乎透明的容颜,一个把持不住,竟将落谷纳入怀中。
“落儿!落儿!”一声,一份爱恋,莺飞草长念得极为深沉。
当心底的爱恋积压到一定得程度,所有的伦理纲常都已起不到了约束的作用,莺飞草长紧紧地拥着落谷,唇流连在她没有血色的唇上。
“不可以!”落谷推开了莺飞草长,脑海中竟想着清水寒深沉的眼神。
出尘扶着门把伫立在门口,苍白的小脸,梨花带雨,沉吟许久,竟是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哥哥,娶了落儿吧!”
2.
什么?莺飞草长和落谷同时陷入了惊讶之中。
“姐姐,你误会了,我和草长哥哥不是你想的那般!”倒是落谷先回过神来。
“别说了,我懂,我都懂!”收起满眼的怆伤,出尘抓着衣角,神色黯然。
“可是……”
“别说了,就按出尘的意思办吧!”一旁的莺飞草长顺着落谷的话开了口,望了望出尘,将落谷堵得哑口无言。言下却是应下出尘的意思。倏尔,才转向落谷。
“落儿,这是你光明正大留在将军府的唯一法子!还有……宫里,变天了,皇上娶了月氏的幺女,已经册封为辰昭仪,这其中的意义,怕是已经明了。杜氏已经,完了。”
接着,莺飞草长又道了一句。
“呵呵,清水寒就是清水寒!”落谷苦笑两声,这才几日的光景,帝国之内已是斗转星移的物是人非,想当初,欧阳府的覆灭,不亚于近段的变化吧!
这皇家和世家的斗争……
“所以,你要好好得养好身体,3日后,我们拜堂!”不理会落谷的静思,莺飞草长拥着出尘出门而去。
只是,到了后来,事情并没有按照着他们的计划发展下去。落谷还未来的及和草长拜堂,莺飞草长就被清水寒召到宫中。
这君臣之间的召见确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到了落谷这头,倒成性命攸关的大事。
因为,宫里来的轿子就停在将军府门口。
落谷没得选择。
“落儿!”出尘唤住了正要踏出房门的落谷。
“对不起!”
落谷回头,嫣然一笑。
“是我对不起你,我会把他还给你的!”
就这样,落谷再次和她心底渴望的幸福插肩而过。
3.
待落谷回到宫中时,天色已晚,蔷薇色的夕霞扑哧一声掉进青颜湖荡漾的涟漪里,溅了庄严地皇城一身粉紫色的胭脂。
落谷身着素色的水纹双绉纱裙,一步步走入清水寒金碧辉煌的纤水殿。
朦胧色的月牙儿随着她的脚步缓缓地从远方升起,如水的月光跳跃在她飞舞在晚风里的青丝之上。她仰着脸,望向远处月光消失的地方,她的泪在冷风里一颗颗地砸下来。
“草长哥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当落谷走入殿内时,殿内很静,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清水寒高居王座之上,清俊的眉眼消瘦了不少。见是落谷,他从王座上走了下来,一把将落谷搂入怀中。
“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没事就好!”言语间全是失而复得的愉悦。
挣扎着,落谷却推开了他,盈盈一拜,跪在他跟前。
“饶了他吧!”
“哈哈哈哈!”清水寒眸底的愉悦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迫人心魄的冰冷。
“这就是你回来的原因,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
“是!”
“你……”清水寒的心慢慢的一点一点变凉、变冷、变硬,对她,他不顾一切,不惜为她灭杜氏,娶颜兰;
对他,她确实不屑一顾,为了嫁莺飞草长私自出宫,回来,也还是为了莺飞草长……
她将他的情意置于何地呢?
又让他,情何以堪呢?
“够了,你走吧!朕不想见你!”道了一声,清水寒转身走入内殿。不是不想见她,而是,这伤太痛,太痛!
“陛下请留步!”
清水寒回头,只见落谷站立起身,轻解罗裳,素色的纱衣翩然落地,雪色的香肩暴露在清水寒的视线下。她走了上去,踮起脚尖,樱唇覆上了清水寒的唇。
“求你,饶了他吧!”
清水寒眉目一转,辗转出寂寞的冰冷,抱起落谷,向着龙榻的方向走去。
“这是你选的,可别后悔!”
红罗纱帐轻轻掩下,帐内春宵一度,姹紫嫣红。
4.
落谷醒来时,已是次日的正午,枕边已是人走床空。落谷坐起身,回想起昨晚的春光,泪水自眸底涌出。她居然把自己给了他,欧阳府不共戴天的仇人。
回过神来,两个宫女窃窃私语的声音轻易地就钻进落谷耳中。
“哎,又要出大事了!”
“可不是,看来这将军府是完了。”
“就是,这天下都是皇上的,跟皇上斗,哪能有好的下场呢。只是这落妃娘娘往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
想不到啊!清水寒,竟然骗了她。清水寒!落谷心里一横,拾起地上的衣物套在身上,跑出了殿门。走得太急,连鞋都来不及穿。
半路,就被堵了下来。一抹白色的身影伫立在团团黑色的衣物之间,亮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姐姐,不要,走啊!快走啊!”落谷提起裙角,朝出尘的方向奔去。
出尘手执长剑立在簌簌清风中,遗世独立,望向包裹在层层保护下的清水寒,眼底烧起了一把仇恨之火。
突然之间,出尘一跃而起,长剑直取清水寒,望了落谷一眼,眼中掠过坚定地决绝。清水寒亦跳出了重重保护,拔剑隔开了出尘的逼近。
大朵大朵妖娆的剑花在两人身边华丽地绽放。
“不!不要!不要!”落谷大喊一声,跪在地上。
清水寒的长剑穿过出尘的胸腔,血珠顺着剑端一滴一滴地淌下来,淌成了地上的血流。清水寒也愣住了,望着身受重伤的出尘,有些迷惑,他明明没有……
“落儿!”出尘咬了咬牙,拔出了穿过胸腔的长剑,倚天长啸,喷出一口鲜血,半跪倒在地上。
“落儿……姐……姐姐……对……对……对不起……对不起……你!”又是一口鲜血,再次望了一眼落谷,出尘尖尖细细的小脸上满是亏欠。
“不,不。我不要!”落谷扑了过来。
“太医,快传太医啊!”
却被出尘抓住了手。
“救,救他!”
清眸一闭,出尘的手在半空抓了空,重重地跌到地上。她死了。
在落谷的眼下,香消玉殒。落谷的泪顺着颊滑了下来,她唯一的亲人,也走了,她真的,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
除了他!
5.
拿起出尘搁下的长剑,落谷搁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扬起朦胧的泪眼,绝望地盯着清水寒。
“放他,立刻!”
清水寒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伙儿才道,“落儿,把剑放下,我不会放他的!无论如何!”
清水寒话一落,落谷的剑又进了一分,她的细皮嫩肉怎抵挡剑身的锋利,硬生生地被划了道伤口,有血珠溢了出来,红红的颜色,刺得清水寒的心一阵阵地疼。
他终究斗不过她,她身伤一分,他心就痛十分。那种疼痛就像用银针扎似的,一次一针,每次都是同一个伤口。
“住手!”清水寒喝了声,清俊的眉眼布满了浓浓的阴霾。
“把莺飞草长带上来!”
果然,莺飞草长被带了上来。他一见躺在地上的出尘,立刻扑了过去。
“尘儿!”唤一声,泪水溢了出来。
落谷脸上,泪又多了一行。不愿见到落泪的落谷,清水寒别开了眼。
“来人啊!放莺飞草长出宫!”
听到声音,周边的侍卫立马让开了一条道,莺飞草长抱起出尘,落寞地走了去。“铿”的一声,落谷手中的剑落到了地上,清水寒奔了过去,紧紧地抱着她。
“来人,传太医!”
6.
月霜寒重空寂寞,倾城一笑复倾国!
铅华褪去,已是秋去冬来,肃静的皇城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落谷裹着水貂皮毛外袍,散着发,呆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飘飞的鹅毛雪,终于发现自己已没有了泪。
欧阳府亡了,出尘死了,莺飞草长走了,这个世界只剩她一个。有时候,她不禁想,一刀下去或许她就不会再痛了,可是,这一刀下去,莺飞草长也没法活了。
所以,她不能死!不能!
“颜兰见过落妃娘娘!”随着珠帘撞击发出的声响,室内出现了月颜兰静逸的身影,鹅黄色的绵绸披风,月牙色的里衬纱裙,清简的发式,衬得一张脸更为的清雅淡然。
“是你。”落谷回头,认出了来人。月氏的幺女,清水寒新册立的昭仪。
“你是为月妃的事来的吧!”莲步轻移,落谷坐落到榻上,直勾勾地望向月颜兰,漫不经心地道破了她此行的目的。
落谷是何等的聪明,怎会猜不透她此行是为其姐月叶痕而来。
那日,落谷故意让清水寒瞧了身上黑衣人留下的伤口。清水寒是何等人物,必定能猜得透是何人所为。所以,月叶痕是没戏了,而月氏也会因她走向灭亡,就如当初的欧阳府。
她这一招棋,下的是不费吹灰之力!
“是。”月颜兰倒也不避讳,干干脆脆地应了下来,同时,卖了落谷一个关子。
“但又不完全是。”
“呵呵,这倒有些意思。昭仪若是认为吊着落谷的胃口就能救月妃和月氏,那就错了。”落谷轻轻一笑,抬了抬手,身旁的宫女立刻会意地递过案上的茶盏。
“确实。不过,娘娘是个聪明人,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的局面,娘娘定能看得明白。若皇上倒了,娘娘所做的一切,也就……娘娘以为呢?”
并不在意落谷的蔑视,月颜兰自顾地说着自己的。
“呵呵!”搁下手中的茶盏,落谷大声地笑出来。
“你倒是厉害!只是,本宫很好奇,这清水寒比月氏还要重要么?月姑娘!”
落谷这句话说得奥妙,一句月姑娘,让月颜兰的心,狠狠地颤了一抖,却又很快地恢复了平静。脸色一晃,眸底的星光暗淡下来,满目的星辰,只剩了夜的凄清。
“这,只有爱过的人才会懂了。我是个悲剧,可他不应该是个悲剧。娘娘!呵呵!只有走到了路的尽头,才会发现,谁才是最可怜的人。娘娘,帝国最尊贵的娘娘!哈哈!”
说着,月颜兰眼中的暗淡换成了悲悯之色。
7.
落谷不胜恼火。
“够了,本宫对你胡言乱语没多大的兴趣。本宫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诉你,有些事,谁都改变不了!”落谷道。
这月颜兰和清水寒之间的故事,落谷是听说过的,她惋惜她的痴,却不会同情。因为走到了这一步,她定然不会放手。
“你下去吧!本宫要歇着了。”
“是!”月颜兰福了一礼,引身退去。在临走时望了落谷一眼,道了句,
“娘娘,这人世间最苦的事,莫过于眼前看到的,并不是事情的真相。若到了后悔时,才知道,失去!”
可落谷到底还是选择了残忍,冷眼观看着月氏灭亡,月氏的人被推到东门斩首。
她一句话也没说,反倒无所谓地看着,月氏族人的头如西瓜般被刽子手一刀切落,鲜红的血染红了刑台。
落谷,神色淡定,不悲也不喜。像个了无生气的木偶,静坐在监斩台上,恍如眼下的一切不过是,戏台上唱出的一场戏。
原本,清水寒是不愿让落谷监斩的,只是落谷执意如此,他也没了法子,只得由着她。
在发生了那些事后,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将她失去的一切还给她,他只得由着她,顺着她。
在他眼里,万里江山亦不及她娇美!
只是,她依旧恨着他,刻骨铭心!
所以,她要了月颜兰陪她一起监斩。他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也知道如此对颜兰过于残忍,也还是答应了她。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在整个行刑过程中,月颜兰的神色是那般的平静,清秀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情绪。
偶尔会望向自己,眸底也是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夹杂着深沉的爱意和无可奈何。
落谷早已知晓月颜兰对清水寒的情意,倒没想到会是这般的深刻。顿时之间,落谷眼中掠过道寒光,看来,她是留月颜兰不得了。女人爱得深了,就会不顾一切。
自己就是个极好的例子!
8.
回到宫时,已是夜幕时分,落谷径直就回了落月殿。清水寒宠她宠到不顾一切,更别提为她更改祖宗留下的规矩。
别的妃嫔被召幸是沐浴梳洗之后被抬到甘露殿,而她欧阳落谷不用。清水寒若想见她就独自到她的落月殿。
坐到贵妃椅上,落谷接过宫女端上来的茶盏饮了一口,忙活了一天,她有些累了。这报仇雪恨着实是件累人的事儿。
却不觉,一口茶水才刚下肚,竟觉得胸口一闷,胃中一股热流翻涌,呕出口,是一滩鲜血。
“啊!来人啊,快去宣太医!”
“快去,去请皇上!”
一时间,落月殿中乱成了一团,浩荡的人马分成了两队往两边跑。
清水寒在接到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落月殿。太医比清水寒早了一步,侯在一旁,面露难色。
“怎么样,娘娘情况如何?”扫了太医一眼,清水寒问道。
“皇上恕罪!娘娘身中奇毒——绝杀。再加上,娘娘身怀龙胎,实在是难以两全。”
“啊?”清水寒一惊,落谷也是一愣。
不过,算算时间,也该是有孩子了。只是可怜了这孩子,还未成形就被亲娘扼杀在腹中,想着,落谷心中就一阵绞痛。
“那就保住娘娘!”想也不想,清水寒道。
“我不要!”拉住清水寒的衣角,落谷艰难地开口。
“不,我要……我要我的孩子。”落谷继续道,伴着,一口鲜血又被她吐出了口。她后悔了,她要她的孩子,只要她的孩子。
“落儿!”将落谷轻轻地拥入怀中,清水寒伏到她的耳边,道。
“不是恨我么,为何还要留下我的孩子?”
这回,落谷竟说不出了一句话,望着清水寒,眸底是无限的忧伤。
最后,落谷活了下来。孩子,依是没留住。
9.
坐在殿内的床上,落谷紧紧地抱住自己,细细地哭出声来。
没想到,月颜兰竟来了,提着一把长剑。
“欧阳落谷,你果真够狠心啊!他是如斯的爱你,你如何狠得下心这样待他,那是你亲身的孩儿啊。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想吧!”
月颜兰手中的长剑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她雪白的脖子上立马出现了道红色的裂痕,幽静的身影在柔和的灯光下旋转出优雅的弧度,才翩然地倒在地上。
这遗世独立的女子,连死的姿态都是那么的优美。
“不要!”落谷以最快的速度扑了过去,还是晚了一步。
“欧阳落谷,欧阳落谷,我好羡慕你,真的好羡慕你!……呵呵……可你,……比我可怜……比……比我可悲……他不要你痛……可是,到了最后,还是你……最痛!你……最痛!”
话刚落,月颜兰好看的双眼终于缓缓地闭上,一缕香魂,就此香消玉殒!
“颜兰!”落谷抓住她的双肩,拼命地摇着,想把她摇醒。确实,她是想杀她,可是,到了此时此刻,她竟是那么的不希望她死。
“落儿!”清水寒闯了进来,无视地上月颜兰的尸体,一把将落谷纳入怀中。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也被吓住了,听到颜兰提剑到落月殿的消息后,他立马就赶了过来。
“难道你真的不懂么?”落谷推开了他。
“这是一个局,我设下的局。我恨月氏,恨他们的落井下石,恨他们,见死不救。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我要借你的手,灭掉月氏,绝杀,是我自己服下的,孩子,是我自己害死的。
我对付月颜兰,我要斩草除根,只要是姓月的,我都不会留下。你真的不明白么?”
“我懂!”温柔地拂去落谷腮边的垂泪,清水寒幽幽地道。
“我什么都懂,就是太懂,才如此难以抉择。若是我在他之前遇到你,或许我们就不是这般结果。罢了!”清水寒摇了摇头。
“就当我欠你的吧!这万里江山在我眼中不及你的回眸一笑!”
“呵!”落谷垂眸。
今生若不是遇到她,他定不会这般苦楚,只是,她今生注定负他。
长按这里,我说流年与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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