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建德重新出现在自己出生、成长的村庄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多钟。此时,距他父亲回家已有半个多月之久。他仰起头看着飘在村庄上的袅袅炊烟,终于感受到了昂首挺立的快乐。他在分辨哪一缕才是自己家炊烟。嗨,他找到了。“俺娘在做饭呢!”他拉着孟凡欣加快了脚步。
他从心底里感谢他曾经万分愧疚的大哥李小文。
李小文回来之后便被耽搁已久的工作缠绕得脱不开身。终于在星期五将手头的工作处理完毕,才拿起电话,给南方的大医院打了过去,询问于建德身体的恢复情况。当然,答案是令他满意的。
孟凡欣也不敢相信于建德还有康复的一天,一扫她曾经被告知在她三十多岁就有可能成为寡妇时的阴郁寡欢,和她在辛苦劳作时孤单劳累的疲惫。她现在的笑来自内心深处,而不再是过去那牵强的苦笑。幸福在向她招手,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心情愉悦和放松。更让她欣喜的还有,在于建德治好身体之后她的手里还有一部分做生意的本钱。更加庆幸的是于建德不再是药罐子,再也不用为续命而花费大量的金钱,从此摆脱可能将他的整个家庭拖向倾覆边缘的永无休止的债务危机的深渊。为此,她激动的偷偷哭了一场,这种在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那种除了发愁就是干活,干的精疲力尽,想死而又不能死的悲凉。
李小文走后,于建德的饭量也逐渐见长,面色由原来的苍白紫绀而变得红润而有光,说话也不再低沉细如拉丝,而是声音洪亮,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孟凡欣感到熟悉又陌生。一个午后,于建德睡着了之后,孟凡欣无聊的在医院里溜达。沿着一条幽静的小路,来到一座拱起的小桥上。往下看,是清澈透明的潺潺流水,波澜不惊的任由小鱼儿在里面游玩徜徉,快乐成长。被水流滋润的两岸是一些像蝴蝶儿一样开放的粉色的花朵。虽然正值初秋,太阳下的温度虽然有点偏高,但也还凉爽舒适。她在小桥上站定,目视远方,天空一片湛蓝,几朵白云像是在巡视人间的天兵天将,威严且和蔼,慢慢飘动,似乎是要将每一个角落看透,不落下任何异样;或流连人间美景,不愿挪开脚步。
孟凡欣慢慢走了一会儿,曲径幽长,像迷宫一样。不由感慨,这医院还真的够大,她还能找到回去的路?腿突然抽了筋,该多晒晒太阳了,她这样想。然后原路返回。
于建德正在走廊里张望着找她。看到孟凡欣走进来,赶忙上前拽住她的手:“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半天呢。”
“我就出去走了走,怕迷路,没敢走远。”
“病房里的病友正讲着这医院的某一个小桥,说虽然有小桥流水的潺潺幽曲,却是一处非常诡异的存在。以后不要乱跑了哈。要想出去,就喊上我。”
“嘿,多少时刻都是我自己一个人,你都不担心,现在倒是担心了?这大白天的,还有鬼不成?”
“过去那是顾不了吗?现在不一样了呀。以后干活,我跟你一起干,赶集跟你一起赶,可以保护你啦!”说着还将拳头用力一握。
孟凡欣开心一笑,抬起手打掉他的拳头:“臭美!”
“快收拾一下,医生来过了,让咱明天出院呢。”
此刻,他站在村外,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几层何时,他有多少次幻觉自己随时会烟消云散;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入土之后娘儿三个的艰难生活,被人欺负的想象中的种种境况;他更不止一次想过,要想早日结束这不断翻滚的越滚越大的外债,只能放弃自己活着的权利。现在,好在这一切都比自己预想的好上太多,简直是完美的演绎,想着生活将由此开出花来,他就美的不能自己。
两人悄悄来到老宅,从门缝往里看,只见徐惠英正从锅屋出来,脖子上挂了条毛巾,嘴里喊:“嫣然、若曦喊爷爷吃饭喽。”
“好唻,吃饭喽。”于建德调皮地推开门,一手拉着孟凡欣。徐惠英手一哆嗦,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菜差一点没掉到地上。
于建德扶住母亲,孟凡欣接过婆婆手里的菜送到屋子里摆好。又盛了汤,摆好了筷子,才又从屋里出来。
徐惠英握着儿子的手,摸了摸儿子的嘴唇,仔细看了看儿子的指甲盖,捏了捏儿子的脸,这张红扑扑的脸庞是她的儿子吗?她的手有顺着于建德的胳膊往下摸到手腕,壮实了很多,再也不是原来那个骨瘦如柴,嘴唇发紫的儿子了。往于建德身前靠了靠,也没听到上不来气的“撕拉撕拉”的声响,不由喜极而泣:“我儿,你真的好了呢?”
“嘿嘿嘿,老娘哎,以后再也不用您老人家去人面前低三下四地问人借钱给我看病了。”于建德深深的将母亲抱在怀里,让母亲放心,他真的好了。
两个孩子看到爸爸也呆住了。于建德伸出双手:“来,宝贝们,让爸爸抱抱。”
“爸爸能抱动我吗?爸爸你真的好了吗?”于嫣然首先来到爸爸身边。
“当然可以啦。”说着就将于嫣然抱起来转了个圈圈。
“我也要,我也要转圈圈。”于若曦如梦初醒般扑过来,于建德抱起他也转了个圈圈,于若曦开怀大笑,太爽了,他从来没有这样被爸爸抱着玩过。此刻,他像长了翅膀,在天地间翱翔。
“怎么样,好玩不?爷爷呢?”于建德问小若曦。小若曦仰着脸看着于建德,哀求道:“爸爸再来一个!”于建德抱着他又甩了一个大圈圈。
孟凡欣喊他:“若曦,过来。”
若曦、嫣然一起扑到妈妈怀里,孟凡欣抱住他们问:“想妈妈了没?”
“想。”两人一齐答道,但两人的眼睛却一直没有从于建德的身上移开。
“你爸下湖去了,好该回来了。昨天他还念叨,说这两天,你该出院了呢。”
正说着呢,于慎言就推门进来,看到儿子,把身上的粪箕子往地上一扔,赶紧跑过来,围着于建德转着圈的看,“嗯,这就好了?不愧是我儿子。最近在医院还吃胖了呢。”嘴上胡须乱颤,嘴上不住说:“好,好,好!可算是老天开眼了,让我老于家有所转圜。”说着,双手合十,对着天空作了三个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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