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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很多在北影、横店门口追逐电影、电视梦想的年轻人,我总会想起自己第一次拍电视剧的往事。
那年我二十四岁,在成都一宾馆任领导。
有天刚要到办公室,忽听有人招呼我 。回头一看,是住宾馆一电视剧组的副导演。
我客气地问他,"你找我有事?"
副导笑道,"请借你办公室一谈。"
我俩对坐下,"是不是对我们的服务有意见?"我问他。
"没有,没有。"他忙笑着说。
"那……"我有些纳闷。
"是这样的,我们剧中饰演清军将领的演员,因故来不了,所以想请你来演这个角色,不知你愿不愿意。"
啊!我一听蒙了,让我演电视?我可从来没演过,也从来没敢想过,"不行,不行,我又不是演员,演不好。"我急忙推脱。
"你的气质和形象都不错,王导和我都认为你演这个角色没有问题。"他笑了笑,很有亲和力,"你若同意,我们就不再到其他专业剧团物色演员了。另外,你的片酬与原定演员一样,按天计算,演员表中打你的名字。"
我心中虽然忐忑,但当一回电视演员,看一次电视机中的自己,对于年青的我,很有诱惑力。于是,我同意了。
我向分管局长汇报后,安排好宾馆的工作,第二天下午就随剧组人员乘中巴车到达拍摄地都江堰。
剧组给我安排的是单间,与王导这位全国知名的老导演同等待遇。我有点发懵 : 我何德何能?想了一下,随即释然,他们剧组住我管理的宾馆,出于礼节,特别关照一下我,也是情理之中。
晚饭后,副导给我送来了只有几页的剧本。他笑着走了,我却瓜了 : 没人给我说戏!
我匆匆翻阅了这几页剧本,发现了问题所在 : 原来我总共才三十四句台词,其余时间皆形影不离伴在四川总督骆秉章的左右。
哦,原来如此!这个清将只是个打酱油的角色。难怪,大导演不给我讲戏。
没人讲戏,我就自己琢磨。好在我曾在县业余文工团混过一些日子,还算有点基础。于是,我将门关上,分析完剧本中的事件背景,人物关系,台词内容,便对着镜子练起来。
感觉差不多了,我拿着剧本跑到隔壁王导房间,惶恐地请王导指导指导。
嘿,没想到我一"演"完,王导便乐呵呵地说 : "不错,不错,就是这种感觉,明天你就照此演。"
得到导演肯定,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我毕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演电视,而且听副导说台湾电视台已购买了播放权,我感觉这打酱油的活也不轻松,如果不小心把酱油瓶打碎了,我就是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责任就大了。
这酱油,我还必须打好。
于是,我又在镜子面前抑扬顿挫,扬眉瞪眼,走来走去不停地比划起来。台词、走位、动作都记熟了,我又拿出字典,一字一句纠正自己的川普。折腾了大半夜,方才躺下休息。
第二天凌晨五点,起床化妆。听说要将我头发剃光,戴清朝的发辫,我着急了,忙对化妆师说 : "我下个月要回局里主持春节联欢会,能不能不剃光头。"听剧务说,化妆师韩老师与刘晓庆御用化妆师毛戈平齐名,所以我说话时格外小心。韩老师其实很谦和、很善解人意,她对我笑了笑,"好吧,尽量保着你的头发。"结果,妆化出来她和导演都很满意。我们还即刻合了张影。(这张合影和其他剧照,是我青春年华中一段颇有意义的印记,我一直保存至今。) 存照见下图
左起 : 副导 我 化妆师 助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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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在都江堰玉垒山开拍"凉亭送别"。
这场戏,说的是清总督骆秉章将石达开从大渡河骗捕后,在凉亭劝降。劝降不成,准备押往成都报朝廷问斩,百姓闻迅赶来送别。
戏中大部分是骆秉章与石达开的对手戏。我则身着清朝将军服,头戴蓝宝石雁领官帽,腰挎长刀,威风凛凛,眼露阴冷奸诈之光盯着石达开。根据剧情,我配合骆秉章,对石达开一会嘿嘿冷笑,一会疾言厉色,一会又好言利诱。
可能是昨晚反反复复排练了几十遍,之前又一再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看镜头,只能看对方,我的戏竟然全都是一条通过。石达开和骆秉章的戏反而拍了几条。我知道,导演主要精力全用在这两位主演身上,所以对他们要求相当高。我嘛,一打酱油的清将,只要演得不是那么假,就可以了。
随后将石达开押回成都凌迟处死的戏,我基本上真正在打酱油,偶尔有两句台词。
戏在成都关机。此时我已与主创人员成了好朋友。关机当晚,剧组在我们宾馆举行庆功宴会。宴会开始时,气氛非常热闹,除了王导、制片主任等几个年长的,其余都是二三十岁年轻人,大家喝酒、唱歌、跳舞,蹦哒得不亦乐乎。宴会接近尾声,笑声不再。男女演员抱在一起哭得稀哩哗啦,那情形就像电影《芳华》中政委宣布文工团解散那幕,令人揪心地痛。剧组领导尽管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仍止不住直淌眼泪。年轻演员则哭的一塌糊涂,醉的一塌糊涂。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演职员彼此间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明天一早,大家却要各奔东西,就此别过,正是"自古多情伤离别"啊!
看着这难舍难分、依依不舍的场面,我的眼也湿润了。
戏拍完了,生活又回到属于我的轨道。
一个月后,副导给我办公室打来电话,告诉我电视剧今晚八点全国开播,让我届时收看。我的年轻员工们听说后,高兴地手舞足蹈,当天晚上,除了值班的,都纷纷涌到我的家中看电视。电视中只要有我的画面,他们便一阵欢呼。
这部剧共九集,每集不长,中间没有广告,当晚十二点半就播完。
第二天早上,我一开门,不少邻居对我说 : "奇宁,昨天晚上电视剧中的一个人,好像你啊。哦,不对,就是你!"
我只是笑了笑,没开腔。我清醒,我只不过过了一把电视瘾,我的正事,在宾馆。
岁月沧桑,青春不返。可这段青春往事,就像老旧留声机,打开了,转起来,细品之下,依然那么令人回味。
此文,纪念我逝去的青春,也衷心祝愿那些逐梦影视的年轻人,梦想成真。
二0一九年三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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