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张纸【一、二】

《七张纸》

【一】

   田林林现在是个孤儿了。

   阿爸临死前给她说了一句话，她至今都没想明白。阿爸说“我只剩下七张纸了。七张纸，你把它找到，阿爸对不起你，阿爸求你。”然后就攥着一把铜钥匙，去了。

   田林林从来没有看见过阿妈。

   从小时候开始，田林林就知道，阿爸是深爱阿妈的。家里有一个精致的红木小屏风摆在书柜的最中间。屏风上的女子，全是一个模样儿。坐着的，站着的，笑着的，怒着的。阿爸不忙的时候，就坐在柜子旁边发呆。

   田林林偷偷地看阿爸在房间里发呆，有时候能听见阿爸叫着一个名字，“宛儿，你再等等，快了...”

   田林林想，这肯定就是阿妈的名字了。

   有时候阿爸不在家，田林林就偷偷去阿爸的屋子，小心翼翼的看屏风上的小像。她觉得，阿妈真好看，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一个人了。有时候田林林甚至觉得，小像上，阿妈会对她笑。真好。

   她今天整理宅子里阿爸的遗物时，看见了阿爹一直视为生命的匣子。红酸枝的匣子，嵌着螺钿，古朴美丽。一把小锁静静地挂在上面。那上面刻着的女子，不正是阿妈么。

   田林林的手突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她的心突突的跳着。阿爸从来没有和她说过阿妈的事。这匣子里...

   她跑到外面，从刚整理完的一捆衣物里，翻出了那把钥匙。阿爸走的时候，一直不肯放手的钥匙。

   铜钥匙和铜锁，连上面的缠枝花纹都一模一样。田林林突然失了勇气。她怕。

   十六年来，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阿妈的痕迹。她怕自己打开匣子以后，还是找不到阿妈的存在。

   她不是一个不孝的人。阿爸的走带给她很大的打击。她的性格，她的生活，她的痕迹，全都来自阿爸。

   可是阿妈呢。

   阿爸爱阿妈。至少田林林这么想。可是她从来不知道母爱为何物。

   打开吧，也许打开以后就知道阿爸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咔哒，田林林轻轻把锁头撤出来，翻开匣子。果然，里面放满了阿妈的小像，还有两个人的合影。真美啊。明眸皓齿，浅笑嫣然。比屏风上的还好看。

   匣子的角落里躺着一个荷包。田林林从里面摸出一个玉锁头，一块深棕色的似是小石头的东西，一缕红布包着的头发。

   这就难了。不知道阿爸说的七张纸是什么，也不知道这荷包里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二】

   田林林想到白水镇的老舅，和那里的二亩杏花林。她记得阿爸说过，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二舅帮忙。

   出了孝期，田林林就收拾了一包衣服，带着阿爸的匣子，去了白水镇。

   前几天，她给老舅拍了电报。老舅立马回了她，“好外甥，大哥的死定有蹊跷。来找老舅，舅舅帮你。”

   田林林印象中只见过一次老舅。那会就三四岁吧。阿爸带她去白水镇。阿爸说，林林，这是你老舅。这是你的二亩杏花林。你老舅帮咱们照看着。以后有事儿，就来找你老舅啊。

   田林林当时只觉得，老舅一点儿都不老。甚至比阿爸还要年轻。老舅左边眉毛上的黑痣，好像一朵花。一朵黑色的，极丑的花。

   至于老舅长什么样子，现在又在做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了。

   她从小就在华城过活。

   阿爸在珠宝行谋生计。

   珠宝行的老板很喜欢阿爸，也捎带着喜欢田林林。老板娘见林林从小没了妈，看着可怜，时不时的给她送两件女儿的旧衣服。

   阿爸这些年来一直给珠宝行的老板修补首饰。不富裕，但也从来没亏了她的教育。女子学校的课她门门都是中上。虽然成绩不卓越，但毕业后出来找个会计，报社的工作，养活自己，还是可以的。

   当然，前提得是，阿爸还活着。

   是啊。

   田林林坐在去往白水镇的火车上，想着想着，不由得又去兜里使劲攥了攥带出来的100块钱。

   其实阿爸的匣子里还有一根金条，储藏柜里还有500块钱。这些对于田林林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还是要省着花，田林林想。要弄清楚阿爸交代的事情，肯定要不短的时间。我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要请老舅帮忙，找个工作。有了钱，才能继续查下去。

   田林林把剩下的钱装起来，埋在老宅子里一个隐蔽的角落。她是要回去华城的。她生在那长在那，与阿爸的所有回忆都在那。等帮阿爸完成心愿，就回去，找一份工作，边打工边完成学业。

   田林林心里酸酸的。憋着眼泪的感觉真难受啊。阿爸，你那么健康的一个人，为什么我放学时还好好的，去了一趟书店回来，你就不行了呢。

   夕阳的光笼罩着整座白水镇。

   田林林背着布包，按着以前阿爸说过的地址，和自己模糊的印象，来到了一所大房子面前。

   白水镇不比以前。

   自从五年以前李督军抢来了白水镇，派了个白大镇守使。修铁路，兴工业。现在白水镇也算是个富裕的乡镇了。

   也不知道阿爸说的那二亩杏花林还在不在。田林林默默的想着。

   面前的，是一所法式的小楼房。看来，老舅是发财了。

   按了门铃，田林林静静地站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