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犯罪】杀人无罪

【短篇|犯罪】杀人无罪

一

黑压压的云海在头顶密布盘旋，不时翻滚起轰隆隆的声响。

举目四望，周遭所见尽是废墟残骸。一栋通体黑色的孤楼伫立其中，破烂，惨淡，一阵风吹来，吱嘎吱嘎。

满是斑驳的墙体上缠绕了许多黑色的藤蔓，仿佛触手笼罩，一用力便要将这破楼捏成碎片。

徐岛在这黑楼前站了一个小时，用烟焦油打发这熬人的时光，一根接着一根，累在脚下。直到带来的烟盒空空如也他才依依不舍地吐出一口长烟，将最后的烟头扔掉。

“妈的，早晚都是死，老子送他一程！”

徐岛眉眼间皱起恶狠狠的坚毅，转身走进黑楼。

二

“咚咚咚”

“来啦！”

门被打开，是姜珊，身上还挂着围裙。她朝外面望了望，像是寻找着什么。

“小茹呢？怎么没来？”

“有事儿”赵磊拎着大包小包走进去，也望了望，“老徐呢？”

姜珊关上门，语气不悦：“能干嘛，大忙人一个，书房忙着呢。”

赵磊也不客气，走到书房门口象征性敲了两下，推开门，看到藏在电脑后面徐岛的脑袋。

徐岛抬起头，脸色被电脑屏幕照得惨白，眼睛则是渗着血红。

“啥时候来的？”徐岛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傻乎乎地问着，赵磊笑道：“刚来，你啥时候忙完？”

徐岛低头看了看，似乎有些不舍，赵磊摆摆手：“行行行，你忙你的，等会儿饭好了我们叫你。”

徐岛松了一口气：“好。”然后再次埋头下去。

赵磊摇摇头，关上门，取出自己的钥匙扣，上面有一个铃铛，轻轻一晃，叮呤当啷。赵磊慢慢蹲下，把钥匙扣轻轻放在门口，又瞧了瞧位置，确保万无一失后才转身来到厨房。

姜珊背对着赵磊忙乎着手上的活计，似乎感受到了赵磊的到来，开始喋喋不休：“他就是把这个家当成有床睡觉、有人喂饭的办公室了，回了家还舍不得放下那些破烂工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担着多大的责任做着多大的官呢，我看天底下就没有比他还忙的。”

赵磊靠在墙上，上下打量姜珊。上面是宽松的黑色T恤，下面是紧身灰色打底裤，自然，居家。

“对了，小茹啥事儿啊，几点能到？”

赵磊走过去，一把搂住了姜珊，姜珊吓了一跳，想要挣脱，被赵磊挨着耳朵轻语一句：“放心，安保措施已到位。”说着话，一双手顺着T恤的下摆滑进去，攀上了姜珊的胸脯，“知道吗，你穿居家服的样子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烈性春药。”

姜珊短暂闭眼享受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挣脱开赵磊的怀抱。

“我看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早晚出事儿！”

赵磊满不在乎：“我家小茹机灵，有她在我肯定不敢造次，但你家老徐么……反应永远慢半拍。”

“就你聪明行了吧！”毕竟是自己老公，姜珊下意识地辩驳着，“还没告诉我小茹几点能过来呢，这一会儿就得开饭了。”

赵磊随手拿起一个西红柿，咬了一口：“来不了了，出差了，跟老王。”

姜珊一愣，叹口气，继续切菜：“你俩也真是……”

赵磊又从背后欺身上去，这次一只手伸进了裤子里，另一只手则是把吃剩下一半的西红柿递到姜珊的嘴边。姜珊白了他一眼，还是乖乖张口吃了一口。

“这西红柿真好吃。”赵磊仿佛长在姜珊的后背上，闭着眼，曾来蹭去，“水儿可多了……”

姜珊只做不理，闷头切菜，切了黄瓜切西红柿，切了西红柿切辣椒，手上没停过，脸上的红晕也是越发明显。

“叮铃叮铃”

“这是老徐出来了。”

赵磊离开之前又对姜珊附耳说了几句，姜珊顿时羞臊难当，只能软绵绵地把人赶走。

“滚！”

三

两个男人坐在客厅里一边看着电视里的球赛一边闲聊。

“现在的曼联没法看，踢得跟狗屎一样，你说换教练就换教练呗，结果换过来一个被别人扫地出门的，这能好了？”赵磊摇摇头。

大学时代，徐岛和赵磊可都是铁杆的曼联球迷。

徐岛也是郁闷：“或许换了教练就好了。”

“还换？三个了，我看再换也好不到哪儿去，知道这是为啥么？天道轮回，咱们这是在为以前二十几年不用操心教练问题还账呢。”

“天道轮回……”徐岛喃喃，突然盯着赵磊的眼睛，神情认真严肃，“你也相信报应吗？”

赵磊被徐岛盯得有些心虚，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姜珊替他解了围。

“你们两个，是不是还得我一口一口把饭喂到你们嘴里？”

不知何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而姜珊也换上了一身及膝的长款T恤裙。

“好像你刚刚穿的不是这件吧？”徐岛挠挠头，不敢确定，姜珊白了他一眼：“一身油烟就给换了，对不起啊领导，没有提前跟您报备。”

徐岛嘿嘿傻笑。

三个人围着餐桌坐下，提起酒杯，轻轻一碰。

“来，咱们好久都没有聚了，一起喝一杯，就是小茹没能来有点遗憾，你回头好好管管你家小茹，她现在很有向我家老徐的方向迈进的趋势，危险的很。”

众人轻笑，仰头饮酒。

酒过三巡，徐岛脸上飘起一层红晕，感觉整个人轻飘起来。

“磊子，咱们，咱们多少年的兄弟了，十年多了吧？”

赵磊笑了：“这才几杯就进入状态了？”

“别打岔！我就问，咱们俩十年了，是不是好兄弟？嗯？有些事情我知道，别以为我一天天就知道工作，我都知道……”

徐岛看起来心事重重，姜珊赶紧陪着笑，给他夹菜：“行了你，别喝点小酒就要耍酒疯了，赶紧吃菜。”

“啪！”徐岛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气氛骤然紧张，姜珊和赵磊心下“咯噔”一下，强自镇定。

赵磊：“咋啦，你到底想说啥？”

徐岛恶狠狠地仰头喝了一口酒，红色的液体涌入他的嘴里，上了头，在原本苍白的脸上晕上了一层浓烈的酒意。

“小茹！”徐岛大喝，赵磊一愣：“谁？”

“小茹是个好女人！”徐岛自说自话，“但是，你要注意，这个世界上畜生太多，好女人太少，要小心，小茹这样的女人，太优秀，会很容易被人盯上的……”

姜珊如释重负：“行了行了，你多吃，少说，说的什么呀，人家夫妻俩好着呢！”

“嗯……”徐岛闷闷地应了一声，低头对付一块排骨，沾上满嘴的油腻。

“不行了，我手头上还有点儿活，你俩先吃着，不干完我心底不踏实。”徐岛站起来，似乎有些摇摇晃晃，“你俩不用管我，接着吃，我干完了就出来陪你们。”

说完不顾姜珊的反对回到书房，餐厅里只剩下了赵磊和姜珊。

“看看，多识相，知道给咱们创造机会。”

“亏了他把你当成兄弟，你这人，真没有良心。”

赵磊嘿嘿一乐：“我承认我没有良心，勾引兄弟的老婆，可这兄弟的老婆是不是有点太好勾引了点儿？嗯？”姜珊脸红：“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咱们就来点儿你知道的。”赵磊紧盯着姜珊的大腿，“脱了没？”

姜珊回头看了看，书房的门禁闭着，她十分清楚，一旦走进去，徐岛绝对不会轻易出来的，于是胆子大了，心思也活泛了，扭头迎对赵磊的眼睛，颇有些挑衅：“想知道？那自己看看不就好了？”

四

书房里的徐岛紧盯着电脑，一动不动，屏幕上，姜珊和赵磊的身体紧紧挨在一起，像一对被剥了毛的狗。

五

酒吧飘荡着呻吟般无力又撩人的旋律，灯光恰到好处地昏暗，听得清彼此的声音却看不清对面的脸。是个谈事情的好地方。

小刀的脸就这样隐没在暧昧的黑暗里。

“你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前前后后经历了十几个人，终于找到了我，到底什么事情？”

徐岛旁边有一盏烛火，忽明忽暗，映照出他脸上不时愤怒，不是焦躁，不时又有些不安的百变神情。

“他们说，你能力很大，可以帮人完成任何事情。”

“确切的说我只是一个中间商，收点钱，找到真正可以解决你们问题的人，在中间搭线，如果说能力的话，我最大的能力就是人脉了，毕竟我认识的这些人外人是绝对找不到的。”

小刀的自信让徐岛稍稍安心。

“我想一个人死！”

徐岛咬牙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黑暗里小刀半晌无话，徐岛又紧张了：“他们说你可以安排任何事情的。”

小刀：“看你斯斯文文的，一开口就要人死，我喜欢。什么人？”

徐岛：“我老婆的情人。”

“嗯，确实该死，我这里呢推荐你几个套餐……”

“还有套餐？”徐岛大为惊讶，同时心底暗想找对了人，专业。

“当然有套餐，不同的套餐不同的价格，是按照风险等级来划分等级的。”

“风险等级？”

“对，比如直接闯进他的家里把他杀掉，这种虽然直接痛快但是后期的风险高，稍有不慎就会留下一地鸡毛，自然价格就高一点。”

徐岛仿佛看到赵磊在躺在家里的地摊上，肚子被通开了几个窟窿的画面，心下痛快不少，但是正如对方所言，这样确实不稳妥，很容易留下许多线索让警察找上门。

“不管价钱，只论风险，有没有风险最低的？”

“多低？”

徐岛想了想，鼓起勇气：“有没有杀了人但……但不会被判定有罪的……”说完这话徐岛自己就泄了气，世上的道理向来就是杀人偿命，怎么可能杀了人还没有罪呢。倒是小刀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平静：“你是说，杀人无罪？”

徐岛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又不是没有。”

“啊？”徐岛以为自己听错了。

“无罪杀人，这可是近些年推出的热门业务啊。”黑暗中徐岛看到小刀从椅子上站起来，“过两天我再联系你，到时候你准备好钱，我给你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他会完美地帮到你的。”

六

楼体黑漆漆，仿佛遭了难，楼内也是黑不隆冬。徐岛用力跺了跺，剁下来许多灰和一些诡异的逃窜。

嗯，没灯。

徐岛只好摸着黑小心翼翼，其间他几次打了退堂鼓。

“这种破地方会有高人？”但是转念又想，“或许上面别有洞天，上去再说吧。”

小刀介绍的高人在顶楼的一间房里，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徐岛终于摸到了这个房间，推开吱吱嘎嘎的门，走进去，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破破烂烂的窗，破破烂烂的帘，阳光被切割得斑驳而慵懒，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灰尘也把房子照得昏黄。

等等，徐岛想起来自己上来的时候明明是乌云密布的，哪里来的阳光？

“你好，徐先生。”

一个男声响起，徐岛立马环顾这个房间，房间格局方正，一眼看到头，四面墙上堆满了书籍，在阳光的熏酿下，陈年老书特有的腐朽充满在这并不宽敞的空间。角落里有一张桌子，上面堆书如山，隐约可见书籍中藏着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有趣的是，阳光充斥在整个房间，唯独落下了这个角落。

不出意外，声音就是来自那电脑的后面。

“你好，是小刀先生叫我过来的。”

徐岛鼓起勇气打招呼，果然，一个脑袋从电脑后面探出来，半秃的头，白白瘦瘦的脸，巨大的黑框眼镜，站起来，倒是显得脑袋大了许多，瘦弱的身体藏在宽松的白色衬衫和灰色裤子里，如果不是裤子上的背带，大概男人身上的衣裳就会随风飞走吧。

“你好！”男人看起来很热情，“等你很久了。”

徐岛心底犯嘀咕：“这样的人只怕连一个初中生都打不过吧？”

男人嘿嘿一乐：“没错，靠力气呢我确实差了许多，但是杀人这事儿有时候是用不上力气的。”

徐岛惊讶于男人的敏锐洞察力，不敢再胡思乱想。

“请问应该怎么称呼您啊？”

“随便吧，我不介意的，代号而已。”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个水杯，远远看过去就不太干净，徐岛直拒绝了人家好意。

“我不渴，谢谢。”

“额……那也好，那咱们直接进入正题？”

“好。”

男人在桌子上又是一通翻找，找出了一张照片：“确认一下，这个人，你希望他死掉，因为他和你的妻子有染，但你又不希望这个过程中产生任何的法律责任，对吧。”

赵磊的笑容在阴暗中忽隐忽现，徐岛觉得恶心，咬牙切齿。

“对。”

“好说。”

男人把自己缩进角落，藏在电脑后面，再也看不见，甚至连一丝气息都感受不到，徐岛鼓起勇气问道：“您打算是怎么实行这个计划呢？”

“很简单，借他人之手来做这件事。”

“借刀杀人？那会不会很麻烦？”

“那要看是借的是谁的刀！”

七

清早，赵磊睁开眼发现妻子杨茹躺在身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浑浑噩噩地走进卫生间。

一条女士内裤随意扔在洗手台，赵磊皱着眉拎起来正要扔进洗衣机里却感觉触感滑腻，再仔细一看，黄黄白白的狼藉还在上面散发着新鲜的腥味。

怒火窜上心头，赵磊冲出卫生间将内裤一把扔在杨茹的脸上。

杨茹被惊醒，一睁眼就看到脸上的内裤，急忙扔掉，随手抓起纸巾在脸上擦了擦，一脸的嫌恶。

“你现在知道脏了？”赵磊怒不可遏，“知道脏你就别带回来！带回来你就别给我到处乱放！”

杨茹不以为然：“你喊什么呀？你该上班上班，我还要睡觉呢。”

杨茹转身躺好，完全不去理睬怒火中烧的赵磊。

“我告诉你杨茹！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还能有你过分？玩儿兄弟的老婆这种事儿我可做不出来。”杨茹半眯着眼睛酝酿着睡意，“姜珊，挺紧的？”

赵磊被点中名门，便是再大的愤怒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得了一回合便宜的杨茹慢悠悠地补刀：“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我推到别的男人的床上去的，你这个废物！”

赵磊爆发，冲上去把被单扯开，不等杨茹反应，将自己塞进杨茹的两条腿间，杨茹先是一惊，随即满脸的嘲讽：“还不死心？那试试吧，要不要我给你叫两声助助兴？”

赵磊闷头挺动，额上青筋突出，咬牙切齿，只是瞳孔中的颤动表明他一开始便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果然没多久便颓然倒在杨茹的身上，喘着气，如斗败的公鸡。

杨茹轻轻抚弄赵磊的头发：“认了吧，你就是个变态，只有在玩儿别人的老婆的时候才能硬起来的变态。”

八

地铁里赵磊和路人发生了口角，险些大打出手。

对方是男的？女的？赵磊并不在乎，争吵的原因？那更没谱，赵磊只是希望发泄一下心中的烦躁而已。

早上的那通折腾后赵磊匆匆洗漱出门，临走又被杨茹把车给扣下来。

“车你就别开了，下午我还要用，出趟门。”

赵磊懒得计较，把车钥匙狠狠摔在茶几上夺门而出。

下午有一个重要的客户需要拜访，他不希望自己带着这股火气去见客户，拿下这单就有机会在年底竞争经理岗位，一旦得手也可以开启对杨茹的逆袭。

赵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杨茹之间从夫妻变成了一对竞争关系。

杨茹气场强大，一般男人本来就不好驾驭，工作上又混的风生水起，相对来说赵磊在工作上的表现就比较缺少突破，一直不上不下的，渐渐，杨茹将职场上的气势带到家里，赵磊相形见绌，最直观的影响就是面对杨茹的时候越发力不从心，气场不合，连抽插的动作都变得艰难，最后索性完全没有反应。

最初的阴霾后杨茹很快恢复了神采，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地发生了，赵磊心中苦闷却又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的“无能”杨茹不至于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毕竟赵磊是个男人，对绿色比较敏感，受不得长期这样生活于是一直寻求的事业上的突破，他知道，只要有天在事业上盖过杨茹一头，昔日娇妻便又乖乖顺服在自己的身下了，而自己也定会重现雄风，就像在姜珊身上做的那样。

今天的这个客户就是一个机会。

在地铁里跟人家一通乱吵之后赵磊心情好了一些，回到公司却看到许多同事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小刘与他相对亲近，凑过来：“哥们儿，你火了！”

“火了？”赵磊没明白什么意思。

小刘拿出手机给赵磊看了一段视频，视频里，赵磊在地铁内和一个女人互喷脏话，火星四射。

赵磊脑袋“翁”地一声大了，这般丑态怎么就被人拍下来还上传到网上去了？一瞬间赵磊想到了许多后果，其中最让赵磊害怕的是这段视频被客户看到，直接取消下午的会面。

赵磊闷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惴惴不安，他期望这场冲突视频可以被人们迅速遗忘，毕竟，只是口角而已嘛，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互联网那么大，总会有许多比这更加火爆的事情被人们发现。

赵磊侥幸着，希望这件事可以迅速在网络上沉寂，然而让他绝望的是，这件事不仅没有沉寂反而愈演愈烈，最后甚至登上了某社交平台的热搜，赵磊感觉自己好像被剥光了衣服，亮烤在光天烈日之下，任由行人们投来鄙夷，嘲笑的眼神，肆意鞭挞。

九

“所谓的网友其实就是猪和狗啊。”男人对着古老的电脑操作了一通，终于得出空闲和徐岛说话，“你喂它吃什么，它就吃什么。”

徐岛不明白这件事跟自己拜托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当你把它喂饱了，它便生出了狗的忠诚，你指哪儿，它就咬哪儿，脑子？不存在的。”

十

事情的变化让赵磊始料不及。

一分钟前他还如同惊弓之鸟，满是惶惶，仿佛被判了罪的贼，做什么事情都是鬼鬼祟祟，偷眼瞧着别人的脸色，可现在他就可以心情悠然地偷瞄眼前一对挺拔的胸脯了。

眼前这女人叫做吴静，颇有名气的女记者。

这世道任何职业前加上美女两个字总是会惹来许多人的关注，更何况吴静这样确实真才实学的，更是为人所推崇。

名校毕业，就职于全国知名的新闻媒体，后来独立创业，每一步她都走得稳健而优雅。

网络上关于她的关键字颇多，总有四个是逃不脱的：知性，美丽，烟瘾，交际。

巧妙的搭配几乎涵盖了人们对一个高知女性的所有好的孬的想象，赵磊也在微博上关注过她，十分欣赏，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她的访谈节目中的嘉宾。

“真相大白之前我们看到许多人很轻率地对您下了定义，各种偏激刻薄的言论也都出现在了评论当中，对此，您是怎么想的呢，有没有觉得有些委屈。”

吴静的声音沉静，温和，有温度又不适锋利。

“还好，我做什么并不是为了别人的评价，我只要自己确定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就好。”赵磊装模作样地回道。

往常看吴静的访谈节目总是会被她专注直白的眼神所吸引，如今当这对似乎蒙着一层温柔滤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看的时候，赵磊居然升起了一丝情欲。好在赵磊也不算是毛头小子，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想入非非。

实际上在被经理叫进办公室的时候赵磊以为自己的事业彻底完了，谁想得到的最新进展是，有一个网友通过自媒体发声，声称自己看到的事情的全过程，从一开始，那个大学生模样，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女生就和老人抢座位，别人劝两句就恶言相向，粗鲁不堪，后来更是大咧咧地在大声打着电话，指桑骂槐，把车厢里的人统统骂了一遍，发展到最后，她甚至一边吃瓜子一边把瓜子皮扔的满地都是，惹来全车厢的人的反感，而这时，赵磊挺身而出，义正言辞地怒斥了女生的这种行为，但是女生不为所动，粗言还击，才有了后来视频中大家看到的一幕。

赵磊差点没有笑出来，那个女生是泼了点，但绝对没有做过任何一件那个目击网友说过的事情。

赵磊脑海里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应承了下来。

“不是我不敢面对事实，民意难违嘛。”轻飘飘地安慰自己一句赵磊便心安理得的以一个“网络暴力受害者”形象接受了吴静的这次采访。

“这是我的名片”

采访结束，分别前吴静将一张制作精美素雅的名片递给赵磊，赵磊自然恭顺收下。

十二

这件事果然被客户知道了，他大加赞赏了赵磊的品质，原本以为会很辛苦的谈判结果轻松结束，以至于赵磊突然就多出了许多额外的时间。

赵磊想了想，这个时间徐岛在上班，姜珊估计刚从午觉起来，又没到准备晚饭的时间，正是最百无聊赖的时候，要不叫她出来充实一下？

赵磊掏出手机，吴静的名片便掉了出来。

赵磊打消了给姜珊打电话的打算，而是拨通了吴静的电话，他有些忐忑，相对而言吴静是个公众人物，又享有颇多美誉，虽然有些传闻将她和交际花联系在一起，但传闻里出现的男人们哪一个不是大有来头，或许人家递给自己名片纯粹是因为礼貌？

犹犹豫豫间，吴静接起了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哪位？”

吴静的声音不同于上午那样知性干练，倒是生出了许多慵懒和暧昧。

“啊，我，我是赵磊，就是上午采访的……”

“哦，我知道了，有事吗？”

嗯？有事吗？当然没事，那能说没事吗？不显得打这个电话莫名其妙？

“啊，这个，我……”

“哦，那就是没事了，没事的话就过来吧，你没事我有事，正好要找你。”

嗯？赵磊没有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挂断，随即发来一个地址，巧了，那个酒店赵磊去过，第一次和姜珊偷情就是在那里，所以，有什么事要在酒店解决？赵磊不由想入非非起来。

他火速赶到酒店，敲开大门，吴静身着睡衣把门打开。

“他刚走，你愿意进来吗？”

吴静手里端着红酒，轻倚门旁，看着赵磊，风情万种。

十三

“我还是叫你一个名字吧，就叫你，K先生？”

徐岛觉得人和人交流还是有个名称比较好。

“K先生？KILL吗？随你了。“

男人，哦不，K先生伸了伸懒腰，说：“想要毁灭一个人就要让他膨胀，捧得高高的，摔下来死得才彻底，没有后患。”

十四

杨茹推了老王的约会赶到电视台，在后台看到了正在接受化妆的赵磊。

再有半个小时赵磊就要录制一期专门探讨网络暴力的特别节目，主持人就是吴静。

这个节目是在床上敲定的，当时的吴静让赵磊见识到了一个高知女性在床上到底可以有多疯狂，多低俗，什么优雅，知性统统都随着一声声畅快地尖叫声抛到一边，她如同雌兽，沉沦在情欲的海洋里，愉悦，欢腾，歇斯底里，而赵磊，见证这一切，享受这一切。

当云雨收歇赵磊不由疑惑：“其实这对我来是很有趣的体验，你不必这么做我也会参加录制的。”

吴静笑了：“你不懂，你现在本身就是话题焦点，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流量，一大把人想要争取到你，我这点牺牲一点都不过分。再说了，我并不觉得这是牺牲，我们都很快乐，不是吗？”

吴静点上一支烟，瞬间恢复了平日的优雅。

赵磊看着啧啧称奇，心想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如此轻易随心地在不同的状态中游走呢？吴静似乎猜到了赵磊心里的想法，轻笑，又有些神秘：“你想不想看我是怎么抽烟的？”

“嗯？我不是正在看着吗？”

“我是说，嘴之外的地方……”

赵磊收回心神，下午的疯狂经历让他恍如隔世，吴静说的没错，从酒店出来赵磊接到了许多陌生的电话，来自各个媒体平台，无非就想约下赵磊的时间做一期节目，赵磊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成了一个香饽饽。

“我家老公今天真帅！”

看着镜子里的赵磊，杨茹欢喜夸赞，化妆师眼见画的差不多了，说了一声“赵老师，那我先走了，您休息。”就退出了化妆间。

“赵老师？呦，现在都成老师啦？”

“你不是要出门吗？”

“老公这么大的事儿我哪能不在身边陪着呢。”

若是旁人看了定会以为这是一对恩爱夫妻，不过比起恩爱，赵磊知道杨茹态度变化的开始大概就是俩人在婚姻生活中地位逆转的开始，不过想想这一切居然来的如此莫名其妙赵磊也是觉得好笑。

吴静走了进来，一手拿着稿子，一手不知握住了什么，攥着拳头。

她看见杨茹愣了一下，准备退出去：“二位先聊。”

杨茹是认得吴静的，当然不敢怠慢：“不用不用，吴老师，您这边是正事儿，我出去，你们谈。”

临走前杨茹在赵磊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这才出去。吴静凑过来用手上攥着的布料擦了擦刚刚被杨茹亲过的脸颊，并把那块布料交给赵磊，赵磊展开一看，是一条薄如蝉翼的女士内裤。

“所以，现在没穿？”

饶是吴静也有些羞赧：“第一次录节目这样……”

赵磊知道吴静的付出不是没有目的的，不过他并不在乎，跟着吴静他就已经很满足了，其他的他不会多想。

十五

节目录制的非常顺利，赵磊本就外表出众，在舞台上侃侃而谈更显魅力四射，表现出了让吴静都感觉意外的适应能力，很快，这个网络直播的节目受到极大的关注，赵磊的名字上了热搜第一，在他下面才是一干流量明星的名字，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感觉，仿佛一瞬间自己成了天皇巨星，自己的生后也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晚回家杨茹的温顺乖巧终于刺激了赵磊的疯狂，久违地在娇妻身上大行挞伐之事，最后杨茹连连告饶赵磊才霸气放手。

公司给赵磊放了一个长假，准许他带薪休假，其实也是鼓励他多参加各类节目。

赵磊一下从最初的网络暴力受害人的身份转变为炙手可热的谈话类节目嘉宾，他的风趣幽默，俊朗帅气让他在网上迅速吸引了许多粉丝，而他每一次的行程安排都是吴静决定的，虽然没有签约，但赵磊俨然成了吴静手下的艺人，而杨茹则是甘心做着赵磊背后的小女人，同老王鬼混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赵磊成了大忙人但并不妨碍他游走在不同女人的床地之间，无疑，对吴静是最殷勤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完全可以用放浪形骸来形容，而他们最大的乐趣就是一边看着电视上吴静知性干练的形象一边疯狂。俩人的疯狂杨茹怎么会不知道，只作不知罢了，况且赵磊也并未完全冷落了她，偶尔的温存也是尽心尽力，倒是比老王花样百出却没有一时能探到底的手段实在了许多，至于姜珊倒是对这床上的事儿没多大兴趣，她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赵磊的莫名蹿红有些蹊跷，每每试图劝说赵磊小心谨慎一些的时候换来的都是他的满不在乎。

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赵磊已经看不清镜子里的那个人了。

十六

徐岛冷眼旁观，默默观察，他知道按照K先生的理论，收网的时候到了。

在一次节目的录制现场，赵磊侃侃而谈，没想到下面的观众有人不守秩序，录制期间大声喊问了一句：“听说你撒谎了是吗？”

现场导演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赵磊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直到录制结束后他发现事态又发生了变化！

又一名目击者出现了。

“当时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为啥有人要那么说，我在网上说过很多回都被删帖了，这背后肯定有利益集团绑架。我看到的事实是，那个女孩儿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反倒是赵磊从一开始就对身边的人非常不友善，也不知道怎么就看小姑娘不顺眼了，突然就指着鼻子骂起来，你们看到的视频里的都不叫啥，还有骂的更狠更难听的呢，女孩儿也就一开始反驳一下，怎么后来出来的视频看着就好像是女孩儿跟赵磊针锋相对一样，说女孩儿是受害者才对，结果反倒来给她破了那么多脏水。”

这段长微博迅速引起了热议，然后在底下的评论里一下子出现了好多当时的目击者，纷纷支持博主的说法，一时舆论哗然，本来稍微有所回落的热度再次被顶上来，赵磊的名字一跃回到热搜榜第一，只是这次后面跟着一个关键词——撒谎。

赵磊彻底傻眼，不明白好好的生活怎么突然就出现这些“正义之士”了，早干嘛去啦？

当然，赵磊清楚眼下绝对不能承认自己说谎，那会毁了自己现在得来的一切！

他找吴静想办法却被告知吴静去了伦敦拍纪录片去了，少了吴静赵磊彻底慌神，刚刚接了几个广告也遭遇解约，这一解约不要紧，原本以为这钱稳稳到手，赵磊和杨茹早就提早通过银行贷款换了房子换了车，万万没想到另生波澜，钱都飞走了。

落井下石的还有赵磊的公司，几乎第一时间发表声明确认开除了赵磊。

前一分钟世界温暖美丽，后一分钟便狰狞冷酷，巨大的变化让赵磊根本方寸大乱，几次给吴静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有一次倒是通了，一个喘着粗气的男人。

再次见到吴静是在网上，背靠着大本钟，吴静发布了一段视频，内容大意无外乎就是向全国喜欢她的朋友们道歉，承认自己没有做好审查轻信了赵磊的话，用一颗真诚的心换来了蓄谋的欺骗。

吴静用词极毒，一个“蓄谋”便给赵磊直接定了性，这事儿盖棺定论了。

赵磊太不甘心了，怎么没人听自己辩解呢？迄今为止不都是道听途说吗？为什么自己连为自己争辩一次的机会都没有呢？只是在最初的歇斯底里后赵磊又泄了气，争辩什么呢？

新买的车还没有到港，新买的房子还在缓慢的施工中，都不好出手，但是沉重的经济压力已经压得赵磊夫妻喘不过气来。

姜珊试图帮赵磊一把，结果少见地激怒了徐岛。

“怎么帮？他自己胡乱消费凭什么咱们买单？再说了，那些数额是咱们能帮的了的吗？”徐岛感叹，“如果最初他可以诚实一点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姜珊沉默，或许因为心虚，或许也知道确实无能为力。

十七

黑漆漆的房间，吴静的电视节目成了唯一的光。

赵磊胡子拉碴的脸在阴暗中忽明忽暗。

事情过去了一个月，吴静从伦敦回来生活依旧光彩靓丽，他想起一个月前俩人之间的疯狂，如今再想，恍如隔世，或者，那本就是一场梦？可是梦怎么会留下巨额的债务呢？为了应付债务赵磊借了网贷，七天一还，为了应付网贷他借了更多的高利贷，以至于现在的每天对赵磊来说都是噩梦般的还款日。

门被打开，杨茹晃晃悠悠地走进来，看起来喝了不少酒。

冤有头债有主，所有债务都是以赵磊的名义申请，倒是与她无关，除了最初几日表达过自己关切之外，杨茹早就不大理会这件事了。

“呦，对这婊子还念念不忘呢？”杨茹看着吴静颇多愤恨，那真是一个比她还要势力分明的女人。

赵磊懒得说话，他满脑子是关于明天的高利贷如何偿还的念头。至于杨茹重新恢复了和老王的往来他根本无暇顾及，顾及了又能怎样？

杨茹越发大胆，毫不避讳地同老王恩爱甜蜜，结果被人拍到了一些照片，由于赵磊当红的时候杨茹也曾有过露面，人们一眼就认出来和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在大街上激情拥吻的女人正是赵磊的妻子杨茹。有趣的是没人去针对杨茹，大家统一口径把矛头指向了赵磊，于是现在网络上搜索赵磊的名字便多了一个关联词——绿帽。

十八

天上乌云密布，轰隆轰隆地翻滚，赵磊呼吸着并不新鲜的空气，感受着即将自由前的安宁。

网贷加上高利贷成了让人无法翻身的漩涡，而杨茹出轨这事儿闹的天下皆知，赵磊戴上了一顶一辈子都摘不下来的绿帽子。

活着看起来只能受罪，不如死了，也就解脱了。

赵磊往常对那些轻生的人总是嗤之以鼻，现在看来，有时候活着才是需要更大的勇气。

三十几层的高度赵磊很难保持全尸，身体成了许多尸块，血液飞溅，看热闹的群众少不了被波及。

徐岛擦了擦脸上的鲜血，无声离开。

如愿以偿，赵磊死了，K先生的计划成功了，前后两个月，赵磊自杀，与法律无关，纯粹是他个人的选择，只是徐岛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当然，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徐岛一个人行在城市里，走街串巷，漫无目的，经过民政局的时候他萌生了要和姜珊离婚的年头，便停下来掏出手机，然后听到身后一声惊呼，回头，鲜血迎面溅在脸上，吓了一跳连忙擦了擦，擦干净脸上血有看到了地上的血肉模糊，地上，一具女人的尸体横陈，睁着眼，定定地看着徐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