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麻烦的头发
(一)
迎着早上的冷雨,走进灯火璀璨的教学楼,一天的教学生活又生龙活虎地拉开了序幕。
6:35分,我拿起书,悠然地背起诗词:“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张孝祥的《念奴娇∙过洞庭》运笔空灵,想象神奇。陆续到教室的学生也拿起书,读书声渐次地大了起来。
6:40分,上早自习的铃声响起,宋文浩还没到。
想起昨天晚上那场关于头发的斗争,估计今天还不是终点。
正月十五开学报名,按照学校的惯例,年后补课结束后是有一天半假的,这一天半假用来开教师集训会和学生报名,晚上是照常上课的。十五的晚上,当文浩顶着锡纸烫的爆炸头进教室的时候,我拦住了他,限他两天之内整改完毕。
(二)
昨晚,是验收的日子了。
晚读报的时间,他们都在埋头做题,教室里除了翻书的声音,一片寂静。
宋文浩站在我办公室的办公桌前。我打开笔记本,翻了翻去年整个学期的班级日志。
“宋文浩,一个学期你待优次数是四次,按照规矩,是该回家反省的。”
顿了顿,我又说道:“这次的分组,为什么没有组长选你?”
宋文浩说:“我开始没有找组长,后来找了袁越,她答应了的,但是后来人满了。”
“人满了,可以不要你,看来你是备选项呢。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抬起头,瞟了一眼。“诶呀,我是组长,我也不要你入组,你这待优,都让人有心里阴影了。”
又顿了顿,道:“知道找你干嘛不?”
“头发没剪。”
他头一低,轻声道:“老师,这两天作业特别多,中午回去吃完饭,我都来不及去理发。能不能等周日下午去理发。”
一周七天,除了周日下午的半天假,其余时间都是上课。
“你吃饱撑的,十五才一天半假,你没事烫个头发干嘛?是不认识字不知道校纪校规?”
我冷冷地笑了,手上的这些孩子,素质参差不齐。明知而故犯,不过是因为付出的代价太小。
“这样吧,你头发什么时候整理好,什么时候进教室上课,没搞好,你就在窗户边听课。”学校有相关规章制度,男生不准烫发不准戴耳环等,看似无伤大雅的事情,其实涉及学校的学风和校风。作为班主任,这些触犯底线的事情不能让步。
“老师,之前的老师都没有说什么啦。”
“哪个老师不说,你去哪个班!”
“老师,我周末去剪。”
“我说了,你什么时候剪好都可以。没把头发处理好,你就不用进教室。”
我抬头望向窗外,已经晚上六点四十了,夜色降临,一片寂静。对面高三的教学楼一片灯火通明。2019年的高考,只有一百零六天的时间了。在时间的焦灼里,似乎闻到了光明的味道。但光明是他们的,我们还有365+106天。
“怎么样,考虑好了?”
写好请假条,宋文浩踯躅半天,终于向校外走去。
“剪完,到我办公室报道!”我冲他的背影喊了句。
学校门口是有三家理发店,有两家分别是两对年轻的夫妻开的。一家叫尚品,一家叫上东。尚品是我常去的一家,男店主的理发手艺还算可以,就是爱唠叨,给你设计齐刘海。想起前年在他家烫直了头发,给剪了个齐刘海,活脱脱樱桃小丸子阿姨。上东家理发并不是那么精细,后来便不再去了。还有一家是一个九零后的小伙子开的。
(三)
“亲爱的黄,我刚才下去,看到刚才在你这的那个家伙,在跟金州站在我们教室后门聊得带劲呢。我一下去,那家伙,溜得贼快。就是,穿橙黄色羽绒服的那个。”办公室里阿芳告诉我消息。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狼狈为奸的家伙。金州是年级里挂名的后进生,三天两头违纪。
九点,宋文浩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向我走过来。
“老师,我头发用药水洗了下,理发店的人说过几天就好点。”
我看着他湿漉漉却并不见短的头发,依然一缕一缕的,头发并不长,从发尾到临近发梢的地方依旧卷曲。
拿手指捏了捏头发,我闻了一下,并没有药水的味道。这家伙肯定撒谎了。
“哪家店?”
“就学校门口那家,一个年轻的男的。”
“你最好别撒谎,你先站着,我马上过来。”
因为对他的话深表怀疑,我还是决定一探究竟。
果然不出所料,那个九零后的理发师告诉我,是有烫锡纸烫的男生过来要剪头发,但我说剪不好,那家伙问了几次就走了。
“宋文浩,你就在教室外站着,什么时候搞好头发,什么时候进教室上课。你都在学校外面转悠这么久。我都懒得生气发火,你看你满嘴谎言,哪像个学生。”
“老师,那我回去剪吧。”
我瞧瞧时间,已经九点一刻,和这惹麻烦的头发纠结了一个晚上,大概还是我不够严厉。
“可以”,我立马电话通知了他的妈妈,把事情原委稍作说明。让家长来领孩子。
(四)
背完一首词,宋文浩出现在教室门口喊了声报告。
我拦住了他,细细一看,头发似乎变短了。但发根部分还是有些许的卷曲度。
“宋文浩,你这头发没剪啊?”我沉了沉声音。
“老师,我确实剪了,剪了的。不信你看。”他着急起来。
“那你在哪家剪的?几号发型师剪的?大概什么时候去的?花了多少钱?理发师说你这头发怎么处理?你老老实实说,昨天你骗了我的,你也知道我做事细心,我也会去求证的。”
“就是月亮湾的那家,叫迷尚的。我九点多去的。老师,我真的剪了。”
“那好,你等着,就站在教室门口。”
我快步向前,假装走出教学楼去查证。这是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一瞟,是唐振宇家长的电话。
“老师,你在吗?我找你有点事。”
“好!”
唐振宇的妈妈是个纯正的河南妹子,多年前嫁到这个山城,依然不改中原女子的豪爽,她说话语速比较快,鼻音重。
“老师,我们家振宇,太不听话了。我准备把他转到那边封闭学校去,让他尝尝学习的压力。河南那边学校,抓得特别紧,一年有十几个北大清华的呢……”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我眉头一皱。
“不是才开学嘛,这边名才报好。”
“高二下了,这关键半年,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了。振宇老是不听话,也惹麻烦。送去几个月,到暑假就回来。”
“学校这边不知道要不要办什么手续,你找年级主任问问,学校年级没问题,我们这边也没什么问题。”
从振宇妈妈的介绍中得知,那所即将转去的学校中午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吃饭,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抓得很紧很紧。可是学习环境的骤然改变能不能立马适应?孩子高压状态能否扛住?扛住了回来会不会变本加厉地贪玩?种种疑虑在我心中升起。嗯,父母总是为孩子想这么多,替孩子做这么多。
再回办公室,已经过去了一节课。宋文浩站在教室门口百无聊赖。
我知道他头发肯定剪了,只是依然顾及形象,没有剪成板寸头。此刻,忽然觉得该放一放了,还得再等机会等个最佳时机再狠狠整理他一顿。
“宋文浩,你记住啊,你这头发处理得我不满意。一是骗了我,二头发还有卷儿。如果这几天不老实,还有违纪,你就回家反省去。”
看着他离开办公室,我长叹一口气。那个瘦弱的单亲妈妈,摊上这个惹事的儿子,她的境遇更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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