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收到补考也没能通过的消息，我瘫坐在位置上，老师讲什么我也听不清了。网教上的编程题，辛辛苦苦做了四个小时，也没有太大进展，近乎是要被扣掉全部的分，我抬头看一看表，快11点了，必须得回寝室了。一路上，我形单影只，尽量不去看情侣间的卿卿我我，抖一抖自己去年买的风衣，把脖子缩进衣领里，这样暖和。
北京的十一月，虽说没有下雪，但夜间的凛凛寒风，让人感觉不到温度。真冷。
路灯孤独地亮着，一根根矗立在没有灵魂的混凝土上。我每走过一根，地上的影子就会拉长，缩小，再拉长。鬼魅一样。挺好。
趁着安静，我开始回忆。那段日子，自己是优秀的初中生，毕业后去了重点高中，后来高考虽仍留下惋惜，还是上了知名的985大学。可谓是意气风发，得意洋洋。暑假里，我忙着挑电脑，急着选衣服，赶着写了几封情书，给心仪的女孩子。我们约好了在那里见面，我偷偷捏着花朵，羞赧得像个姑娘。
黑暗处，我突然抢了个趔趄，跌在路旁的植物堆里。这里的路灯坏了，电箱的铁皮废置在路边，反射的光凝成一束，有些扎眼。黑夜中的植物，像是张开了口的怪兽，月光下显得有些渗人。我站起来，把鞋扭正，感受脚跟处濡湿的刺痛，心想：“挺好，澡也不用洗了”，那是通往北湖的路上，这条路也连接了教学楼和宿舍。
最后，我们吃完饭了，我红着脸，试图牵着她的手。她愣了一下，缩了一缩，随后气氛有点沉默。“干什么，走啦，电影要开场啦！”我大声说道，短短几个字，不小心把“场”字发成了颤音，我赶紧先跑出去，挥手示意她跟上。背对她，才好揩拭雾蒙蒙的眼睛。书包里的书信再也没拿出来过，枯萎的玫瑰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挺好，我笑了笑。
到宿舍了，平时都是自己主动搭话，但今天确实没有力气。室友各做各事，没发现我一般。挺不错的，我径直躺在床上。闭上眼，世界又重归了黑暗......
-02-
夜色浓浓下，我醒了。月亮还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寝室里除了鼾声就是沉闷，闷得让人发疯，让人想死。索性我就穿戴好下床，走出寝室。“滴”，门开了。我走到黑暗中。
月色下的北湖，除了美之外，还带有神秘，丝丝薄雾让人痴醉。大脑一片空白，我像是幽灵一般挪着步。果然还是回寝室吧，寒意侵人，我不经打了个喷嚏，就要往回。擤过鼻涕，冷空气袭来，一股暗香隐约可辨。习惯性地，我回头一望。
松树下身姿绰约的仙子，就那样安静地站着。似乎没有这样一位人儿，但是，却又无比的真实夺目。夺目，是在于她的打扮。古典，优雅。柳梢一样的身姿着了一束白衣，又有千万丝缕轻纱垂吊，胜过了漏出松间的月光，肌肤润泽如凝脂，神情稍显妩媚，蚕媚之下的眼睛带有狡黠的灵动......我愣住了。她也没有动作，两相凝视，一言而不语。
她对这么呆板的搭话不置可否，盈盈地笑着。“公子又何尝不在此？”
这种场面真的叫人难为情，自己主动上前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何况夜深人静，自己被当做歹人都不足为奇。更让人费解的是女子古风的穿搭，配上“公子”这一称呼，让我有了时空错乱之感。也不知道哪里借来的贼胆，我应道，“有佳人在此，故兀自前来，还请包涵。”平时在女生面前，我都颇有提心吊胆之觉，今日在“仙女姐姐”这里竟是说起了俏皮话。其实这句话也着实掏空了全部力气，我可以感觉到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
“多谢公子赏识了，我本是趁着月色正好，无人清净，出来散散步。”一边说，她一边微微弯曲了身体，略像是鞠躬，淡淡的香风送了过来。
“可否一道？”不知为何，我隐约地有些期待。
“我喜欢清净”她有些迟疑，眉头微蹙“但......也未尝不可。”
我本有些失望，但也觉得理所当然，文章里的佳人才子月下相识，美归美，却是万万与我无缘的。所以听到“未尝不可”之后，心中难免有点雀跃。
“只是......”,她的眉梢挑了挑，清脆地说道：“公子要是能射中孔雀的眼睛，我就与公子你并行赏月。”我霎时有点疑惑，可怜兮兮地向她眨眨眼。
“哎，公子是真无趣，可曾听闻雀屏中选？”她一边摆弄着鬓角垂下的一缕发绺，一边问道。所谓雀屏中选，是说古时窦皇后的父亲为女儿挑选夫婿，出了一道题，求婚者必须以两箭射中屏风中孔雀的两只眼睛，才可中选。
“嗯......有所耳闻，可是这......”“嗯”，她短促地说，把头往上扬了扬。“这可不就是孔雀嘛。”
我抬头一看，满脸苦笑。原来是天空中变化无穷的云，凝成了像是孔雀的模样，可是着实有些变化莫测。且不提孔雀眼在何处，更是无处寻找箭矢了。
她狡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副得意的样子。
我有些气馁，可是哪能......
突然，我有了主意，“姑娘稍等片刻”，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吟吟不语。我急匆匆地赶到之前摔倒的地方，那里安静地躺着一块铁皮，可能是新剥下来的缘故，亮堂堂的。
把铁皮捏合到某一个角度，皎洁的月光便聚成了一束，我把铁皮对着月亮，感受到银光具体的位置后，把光对准了那位姑娘。
她呆呆地，也像我先前一般摸不着头脑。这副模样更给之前的端庄，凭添上十分的可爱。
“孔雀是美，而你才是它的眼睛。”
云雾缭绕不绝，月光稍显晦涩。我们走在画里，北湖边上。静静地，也没有过多话语。铁皮静静地躺在草坪上。端详着男女悠悠散步之景。依稀可见的是，铁皮上的男子伸出手，往女子身边探了探，女子没有迎合，却也不加拒绝。
牵着手，一起走在长长的围湖廊道上。感受着手底传来的冰凉，与身边的人匀称的呼吸。我好平静，过去的委屈，烟消云散。似乎一切的过去都是为了现在而准备，我想把这一刻的永恒放在心底。
-03-
天亮了，我就去上课，做事；晚上，早早地回到被窝里，当大家酣睡的时候，我便起来，去北湖边上，我喜欢牵着她的手，雪白的肌肤让我内心平静；我喜欢从后面拥抱她，幽香的长发让我得以慰藉......我喜欢她的一切的一切。
年复一年，大学毕业了，考上本校的研究生，我因学习踏实，留校任职。从一个青年学生，到中年的教师；我每天以热情示人，努力工作，埋头苦干，以踏实的名声受到尊重。我很疲惫，但铁打不动的，是我早睡的作息。每天都如约而至。
人到三十，可谓事业成功。女同事向我告白，我婉拒了；老专家替我做媒，我摆手道谢；甚至我的研究生也频频对我暗示，我心里笑笑，这年轻的女娃子，懂什么叫爱情？
岁月流转，天地却是跟没有改变过似的。还是那样的月亮，那泊北湖，那座廊道。我轻搂着佳人，她顺从地趴在我的怀里，只是痴痴地望着我，脉脉含情。我抱得更紧了，想要尽可能地贴紧她，好让她暖和。她却挣扎把双臂交织在我的脖颈，我能感受到我炽热的呼吸，潮汐一般汹涌。我们把头依偎在一起，默默感受着。不知何时，她已褪去了衣衫，素衣胜雪，弃之于侧。月光洒下，我平躺在草坪上，细细打量着她。似乎想把每一点，每一点的细节都记住，记住。但是，我却是默然流泪，皱纹爬上了我的眼角，好比年轮一般，是深入骨子里的。我贪婪地抚摸她的肌肤，鲸吞似地吸入她的气味。多少年了，她像是天上的月亮，人间的仙子，没有变过。我想要把她融入我的身体，可是......我做不到。天，终究还是亮了。
“喂”她把头凑近我的耳边，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她。
“和我一起走吗？”
“去哪里。”
“很远的地方。”
“好。”
-04-
十二月的北京，虽说没有下雪，却也寒风凛凛，北湖刚刚结冰，冻不牢，时不时有裂纹。让人感觉不到温度。废弃的路灯旁，一块铁片安然地躺着。北湖微微结冰，一哈就是一口白气。桥上人来人往，匆匆地走着，谁也没有提到那个少年，只顾着欣赏画一般的北湖，湖上绵延的裂纹，就像一束优雅的白衣，仿佛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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