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据时期的西藏
定鼎青唐(中)
在唃厮啰避居历精城这段岁月里,宗喀区域几乎被分为了四段。从东到西,分别是瞎毡占据的龛谷、一声金龙占据的邈川、磨毡角占据的宗哥和唃厮啰的历精,李元昊分化和瓦解河煌唃厮啰军事实力的政治目的初见成效。
这种四分五裂的局面,显然是北宋不愿意看到的,北宋还寄希望于宗喀,能够从侧翼牵制西夏人南下秦渭的步伐呢。为了北宋自身的利益,北宋朝廷开始出手调和唃厮啰家族的矛盾。
为了能够拉住唃厮啰家族,北宋政权对唃厮啰家族的成员全部进行封赏,“以保顺军节度使邈川大首领唃厮啰妻安康郡李氏为尼,仍赐紫衣,妻太原郡君乔氏为永嘉郡夫人,子瞎毡为澄州团练使,磨毡角为顺州团练使,各赐袭衣、金带、器币及茶,仍每月别给彩绢各十五匹。”
并一再声称,这一封赏其主要原因为“朝廷欲兼抚之,故有是命”。北宋的政策可能确实产生了效果,当然并不是因此弥合了唃厮啰家族内部的仇怨,而是通过封赏使瞎毡和磨毡角没有即刻倒向西夏。在随后的史书中,可以看到磨毡角与瞎毡均数次与西夏元昊交战,可见北宋的政策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这也让北宋的边防减轻了一些压力。
唃厮啰长子瞎毡到达龛谷后,很快成为当地的大首领,并聚集起一定的势力。在北宋和西夏两国的拉拢下,瞎毡依旧奉行了联宋抗夏的政策。
他接受了北宋对其的册封,并多次上奏表示忠心。但这种政策惹毛了李元昊,龛谷(甘肃榆中县)靠近兰州,就在西夏势力的边缘,因此成了元昊第一个打击的对象。1042年(宋仁宗,庆历二年),元昊大举进攻龛谷,瞎毡与之大战,但唃厮啰政权分裂后,实力大损。龛谷之战,瞎毡大败。
《西夏书事》记载:“是时,元昊筑城阿干城,河旁距龛谷七十里,中国命瞎毡为缘边巡检使,出兵图之。元昊恶其逼,遣将攻龛谷,大破之,唃厮啰不能救。”虽然瞎毡奋力保住了龛谷政权,但再也无力与西夏对抗。瞎毡死后,其子木征率部在西夏的威逼下,不得不南迁往河州(今临夏)。
唃厮啰的二儿子磨毡角与李氏盘踞在宗哥城,借助李立遵既往的势力,也迅速站稳脚跟。他也不约而同的奉行了联宋的政策,接受了北宋对其的册封,并在公元1039年上书,《长编》:“(磨毡角)上表言:有兵二万,愿取西凉,请遣使护”。
从磨毡角上书可知,这时他已经拥有了一定的实力。唃厮啰家族父子三人,对于政策的考量可以明显看到宗喀地区的吐蕃人,对于西夏党项人极度的不信任。
偏安于历精城的唃厮啰,于公元1040年(康定元年)返回青唐城,估计这时,他已经基本稳定住了局面。他在青唐城接待了北宋的使臣,《长编》记载:“(是年),涣(宋使)出古渭州,循玛尔巴山至河州国门寺,绝河逾廓州,抵青唐城。”
不过,虽然唃厮啰回到了他的都城,却依旧没有能力驱逐邈川的一声金龙部落,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一直维持了十几年,直到公元1058年(宋仁宗,嘉佑三年)。
这一年,连续发生了几件大事,首先,瞎毡、磨毡角相继去世,磨毡角去世后,其子瞎撒欺丁被立为宗哥首领。但李氏也就是唃厮啰的妻子,认为宗哥族势力孤单,恐怕在复杂的宗喀局势中难以保全,也可能是因为她认为瞎撒欺丁能力不足以忽悠宗哥族。于是向唃厮啰表示臣服,《宋史》“李氏惧孤弱不能守,乃献皮帛、入库廪文籍于厮啰,厮啰因受之。”
这样,分来分裂的唃厮啰政权得到了初步的整合。宋史《乐全集》也记述了这一事件,“离本住青唐,即日见在宗哥耶卑城,与李氏并瞎只欺丁同居。”同样,瞎毡死后,其子木佂迁河州,也在名义上归属了唃厮啰管理。《乐全集》“向时唃厮啰、瞎毡、磨毡角分据地界,各统部族,今既并合为一,力量足见强盛。”
公元1059年(嘉佑四年)四月,邈川城大首领一声金龙也去世了,唃厮啰趁亚然家族内乱之际,派其三子董毡率兵攻占了邈川城,终于重新将邈川城收入自己的治下。至此,唃厮啰政权经过了接近二十年的分裂,再次完成了统一。这时,唃厮啰已经年老力衰,河湟吐蕃政权的实际权力开始向其少子董毡手中转移。
但西夏对于唃厮啰政权的离间并没有结束,也在是这一年,其属下“捺罗部阿作等叛厮哆归凉柞”。需要注意的是,早在公元1048年(宋仁宗,庆历八年),李元昊便被其子李宁林格所弑,享年46岁,李宁林格后因弑父之罪被处死,其幼子李谅祚继位。
李谅柞继位时尚不满周岁,皇权尽在国相没藏讹庞之手。公元1059年(宋仁宗,嘉佑三年),时年十二岁的李谅柞便设计诛杀没藏讹庞全族,将皇权重新掌握在手中,刚刚亲政不久的李谅柞恰逢唃厮啰属下叛部来降,于是,命其其为向导,提兵西进,进攻河湟流域。
唃厮啰及时组织了军队借助地势迎击西夏,最终,将西夏击败“获酋豪六人,收真驼战马颇众”,迫使夏军退出河湟,不但如此,唃厮啰还趁势降服了,参战此次的党项大族“隆博、哩恭、玛颇克三大族”,并继续向北攻掠。
也正在唃厮啰连连获胜之时,恰逢契丹皇帝耶律洪基遣使“送女妻其少子董毡,乃罢兵归”。其实,在唃厮啰还在历精城蛰伏之时,他就已经和辽国取得了联系,正好辽国也与西夏有着不少仇怨,面对这个能够从背后牵制西夏的河湟政权也非常感兴趣。随着,使臣不断往来,两国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这次辽使不远万里带着公主下嫁河惶,显然是辽国对唃厮啰下了重注。唃厮啰撤军回到青唐后,为小儿子董毡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本来两国的关系因为有了姻亲联络应该更上层楼,可惜这位辽国派来的送亲使者,也不知道是脑子不好使,还是太着急求功心切。反正董毡大婚后,按说他的工作也就算完成了,但这位使臣并没有走。不但没走,还时不时的就在唃厮啰面前晃悠。光晃悠也就罢了,每次见到唃厮啰他都催促出兵攻击西夏。
刚一开始,唃厮啰看着西夏大国的面子还好言安慰,后来这位辽使估计是仗着辽国的国力,在唃厮啰面前蹬鼻子上脸,说话越来越来不客气,甚至威胁唃厮啰,如果他不出兵西夏,就要领辽国大军先灭了唃厮啰,再灭西夏。
老谋深算的唃厮啰倒是还沉得住气,可年轻气盛的董毡却受不了了,他直接把辽使杀了,并将辽国的公主幽闭起来拒不与其相见。《长编》中对于这个诡异的事件也有记录,“契丹之妻董毡也,遣使送之,久留不还,间而蛊其妻。董毡知之,杀其使,置其妻不见。母乔氏喻董毡,宜以契丹故亲其妻,董毡不从,契丹遂与绝”。因为这位辽使的关系,辽国和唃厮啰政权的关系,不但没有因为结亲变好,反而恶化了。
公元1061年(宋仁宗,嘉佑六年),西夏趁辽国与唃厮啰政权反目之际,屯军渭州(甘肃陇西),准备西击河湟,切断河惶吐蕃与陇右吐蕃间的联系,以阻止唃厮啰联合陇右吐蕃前后夹击西夏,从而使河湟吐蕃陷于孤立无援的不利境地。所幸,唃厮啰联合北宋的秦州守将张方平和陇右吐蕃诸族共同出兵前后夹击,击退了西夏的进攻。
公元1063年(宋仁宗,嘉佑八年)正月,河州刺史王韶率军攻打熙河(今甘肃临洮),降服洮西吐蕃各族,并率军向定西、兰州一带进发。是年四月,驻守西使城一带的吐蕃大将禹藏花麻不听宋朝的号令,秦州钤辖向宝随即向西使城发兵,禹藏花麻直到难以独自抵抗北宋的军事压力。于是,带领部署将西使城和兰州一代的土地一起献予西夏。
《西夏书事》记载,“凉柞帝大喜,遣兵戍之,而以宗女妻花麻,封附马”。禹藏花麻的归附,使兰州附近原属吐蕃的领土几乎尽数归附西夏,为西夏进取陇右吐蕃提供了良机。同时,也在河湟吐蕃和拢右吐蕃之间也打上了一个稳固的钉子。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凉柞帝才会不惜用嫁其宗室妻女的方式笼络禹藏花麻。
公元1064年(宋英宗,治平元年),党项的贵族对于连年进攻唃厮啰无果,产生了悲观失望的情绪,他们在邀奔及阿叔溪心带领下,联合党项陇、珠、阿诺三城背叛谅柞帝投奔唃厮啰,但由于年事已高的唃厮啰过度保守,对于来投的三城党项族始终存有猜忌,最终导致这些党项族裔降而复叛,又重新投回西夏怀抱。
西夏凉柞帝不仅没有治他们叛国投降之罪,反而对其寄予了足够的信任,委以军事重任。答应了他们带兵进攻唃厮啰的请求,《宋史 • 吐蕃传》记载:“(凉柞)出万余骑随遂奔、溪心往取,不能克,但取邈川归丁家五百余帐而还”。
从这次党项贵族的降而复叛可以看出,晚年的唃厮啰似乎已经失去了年轻时代的进取之心。不过,也可能此时唃厮啰已经身染重病,不能再理政事。这导致,唃厮啰政权忙于处理政权交接而忽视了对党项部落的安抚。
公元1065年(宋英宗,治平二年)10月3日,河徨吐蕃地方政权的缔造者唃厮啰病故,终年六十九岁。
从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唃厮啰进入河湟地区一直到治平二年(公元1065年)去世,他在河湟地区生活了整整57年。他这一生可谓充满曲折、磨难,但也是波澜壮阔的一生。在他的开拓进取下,河湟吐蕃从偏安于一隅的小部落拓展到整个宗喀地区。并改变了整个西北地区的政治格局,在唃厮啰的牵制下,北宋基本与西夏形成了均势。
这一点在《宋史》中有明确的认识,“自元昊梗命,终不敢深入关中者,以唃厮啰等族不附,虑为后患也”。
我们借用北宋政权给唃厮啰的召命,来作为唃厮啰的评价吧。《宋大诏令集》:“(唃厮啰)志蕴沉雄,性资端亮,察金方之劲气,控榆从之遐区,向膺授钺之征,遂享苴茅之宠,护邈川之豪而恩信甚笃;制夏台之猾而义勇弗回。择兹凉土之雄,益以汉坛之拜,载惟异数,以励壮猷。”
唃厮啰去世后,他的传奇并没有结束。作为吐蕃王朝崩溃后,最重要的吐蕃地方政权,他的后代们又继续在宗喀地区统治了数十年。当他所开创的政权最终灭亡后,宗喀地区的吐蕃民众再次陷入兵乱的漩涡之中。
在离乱中艰难求生的宗喀吐蕃民众,无比怀念当年吐蕃悉波野家族的荣光,但那些都已经是遥远而模糊回忆,只有唃厮啰纵横宗喀的勃勃英姿,还清晰的留在他们的记忆里。于是,民众们用他们善良的记忆,不断将神圣的光辉加持在唃厮啰的身上。
最终,使唃厮啰成为了他们心中战无不胜的英雄,而随着民众的迁徙这些光辉的记忆慢慢在整个安多地区传开,并经过无数岁月的积累,无数歌者的凝结,成为了世界上最长的史诗——格萨尔王传。(直到现在都有很多学者坚信唃厮啰就是格萨尔王的原型,或者是原型之一。)格萨尔王传就是唃厮啰传奇和传奇的唃厮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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