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走出家门时,天色已渐渐地暗了下来。我踩着熟悉的水泥路横过斑马线拐入了那条极少车辆驶过,甚至连人迹都少见的坑坑洼洼的窄路。路面因为白日里雨水的纠缠而显得有些潮湿,路的两边坐落着一些陈旧而低矮的房子,房子里透出的光亮或明或暗地照亮了我脚下的路。
幸福在黑夜里,幸福就在我们心里。我悠然地走过光亮处,驻足在伸手尚可见五指的阴暗里,仰望头顶那铅灰色的夜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那叹气却并不带有悲伤的意味。
只是那会,我突然很想念父亲和母亲了。在这样的黑夜里,父亲母亲一定是窝在他们那相守了二十年的房间里,守着电视消磨着他们临睡前的短暂时光了。父亲一定是霸着电视看战斗片的,而母亲盯着电视屏幕的眼睛很快就能被瞌睡虫缠上而闭起来美美地打个小盹了。然后在突然的惊醒中,母亲腾地又带点趔趄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嘴里嘟噜一句,打仗的电视没一点味道,睡觉去,随即母亲脱衣上床,仿佛以此来表达自己对父亲霸着看战斗片的专断行为的抗议,而其实,任何电视都提不起母亲的兴致了,母亲已经没有了看电视的精力了。
想到父亲,母亲,我的眼里竟然有些泛酸了。为了生计,哥嫂侄儿们都离家远行了,平日里就剩了父亲和母亲相守在空落落的宅院里相互陪伴着度过一年中的大多数时日。我又想,父亲母亲其实是算幸福的,至少在他们的风烛残年里,他们还能相伴着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他们共同经历的那些陈年旧事。而这样平淡如水的人生幸福却不是每一对曾牵手走进婚姻的夫妻都能够拥有的。
想着父亲,母亲,我的心海泛起了一阵阵混杂着温暖,幸福,羡慕,期盼,酸涩,恐惧的涟漪。我在夜的寒意中,抱紧了自己,加快了前行的步伐。我走过了一家养老院,养老院的门卫室一片通明,而整个养老院被淹没在夜色中却显得极为冷寂,靠路边的几个房间里亮着几盏灯。我不知道,房间里住着的老人们是否也正坐在电视机前说些闲话抑或是耷拉着脑袋睡着了,我只希望他们也能幸福。
夜有点黑,我周围的世界静谧无比,我喜欢这种独自走在黑夜里的感觉,自由,随意,畅快,仿佛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然而,突然间不远处响起的猫的急切的略带嘶哑的叫唤声打破了这夜的沉寂,随即,借着路灯那微亮的光,我看到一只体态显出些臃肿的浅黄色的猫急匆匆地赶往那发出刺耳声音的地方,我心里想着,春天可是猫们放肆约会的季节呢,我在心里祝福那两只猫爱情甜蜜幸福。
再往前走是一段弯弯的下坡路,沿路的一边种着一些白菜,莴笋,红菜什么的,看上去显得格外的精神,春天到,春风吹,它们没有理由不欢心呢。我的头顶密布着纵横交错的电线犹如蜘蛛网般向四周延伸开去。再往上看,一棵年代颇有些久远的足够一人合抱的大树撞进了我的视线,高高在上的光秃秃的树丫枝枝蔓蔓的从路的左边伸向了右边竭力地勾搭着那栋洗沙墙面的两层楼房的屋顶。
我想,待到那棵老树披上绿衣时,树下的这一片阴凉可会令人啧啧称道的呢。我一边走一边这样想着,突然我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听着不太友好的狗吠声,而我向来是不怕狗的,我毫不犹豫地向前走着,于是我看到了一条毛茸茸圆滚滚的宠物狗站在高高的围墙门口。那狗又冲着我吠了两声,竟然往门内退了回去,这畜牲倒害怕起我来了。
我自忖,自己的善良是人畜无害的,我冲着那条畏畏缩缩的宠物狗学着它们族类的语言“汪汪”了两声,那条狗居然从围墙内走了出来跟在我后面走了几步,那安静而温顺的样子似乎在向我示好。我心里便乐开了花,我不禁对自己笑出声来,我那么轻易地就化解了一条狗对我的敌意,好吧,可怜的胆小鬼,我也祝你幸福。
那段在黑夜里极不受人青睐的窄路并没有多长,没用多大功夫,我就在那条宠物狗对我的友好目送中走到了路的尽头,走到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大道。而我觉得大马路太喧嚣,走了几步重又折回了那条小路,我想沿小路再走一遍,回到自己的栖息地。
一路上,我被笼罩在黑夜里,但我的心里装着父亲母亲相伴的絮叨,养老院的温暖,大树的伟岸,猫儿的欢叫,狗儿的友好,我想,有这些做伴就好。我想,幸福其实就那么简单,那么唾手可得,因为幸福其实就在平凡处,在我们心里,即使我们身处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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