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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似水 （四）4
第四章 女友是一片延绵的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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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敏看姐姐坐定了才在车门边靠窗坐下，爸爸妈妈站在车门外，后面一群乡亲们半月形把爸爸妈妈包围着，柔和却又炽热的目光齐刷刷地望着自己。
申敏注意到这居高临下的视角，应该就象老师在讲台上看着学生吧？对，一定是的，不然学生怎么都这样盯着老师看呢。
乡亲们目送着两个如花似玉的乡邻上了中巴，眼里充满羡慕和喜悦，也有些不舍。申敏全神贯注地感受着姐姐给她的优越感，心花怒放地盼着下一站的大千世界，看见乡亲们的嘴一直在动，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车门口厚厚的一厚湿土延伸到车厢后面，座椅上的木条黑迹斑斑，司机旁边的引擎盖“突突突”地震动着，一股煤油灯燃烧的味道伴着乳白色热气从缝隙往上冒，寒冷的车厢里有了一丝暖和的感觉，她自豪而高傲把目光投到车门外的乡亲们……
似乎要告诉他们，这是一个温暖的春天。
“嘀~~”中巴司机不耐烦地把右手按在方向盘右下侧的“变速杆”头上的电喇叭按钮上。
车前玩耍的那两个流淌着大鼻涕泡泡的小鬼头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滚带爬地退避开去，过年才穿的干净花棉袄沾满了泥水引起车上仅有的几位乘客哈哈大笑，乡亲们也吓得往后退出几步。
中巴缓缓启动了。
申敏的爸爸急忙冲近两步，冲着移动的中巴车喊：“小敏呐，听姐姐话哈，好好跳舞，好好坐台啊……”
中巴引擎响起，掩盖了爸爸的叮嘱。
申敏只看见乡亲们的喉结轻轻往上一动，应该是咽下了羡慕的口水……
中巴呼啸而去，溅起两行泥水“嗤嗤嗤”地冲进薄薄的雨雾里。
申爸申妈含泪双手合十……
平日里，中巴车从身边飞驶而过，带起一阵阵飞扬的尘土，自己和乡亲们一起暗暗诅咒过无数次“冲到崖下投胎去”；现在，申爸申妈含泪双手合十，为两个女儿也为中巴车祈祷平安……
申丽领着上初三的妹妹申敏，还有另外几个老乡，兴高采烈地又踏上了去武汉的大巴车。
三个秋冬的更替，岁月把申丽打磨得精明老练，这次带着和自己当年一样大、一样向往世界、一样单纯简单的妹妹，还有几个同乡一起“出征”，乘坐客轮从武汉港到黄埔码头，她似要阅尽人生也要观尽风景……
自从申家搬到公路边被称为“三朵金花”之后，原来走动得最勤的康吉云一家就很少去他家了，就是《崂山道士》，也没能让康父放弃坚持。
家长怎么想，似乎跟孩子怎么想是没有太大关联的。康爸康妈不让孩子和“三朵金花”
走得太近，但康吉云却由衷地向往着申丽夺目的光彩。
申敏本是和康吉云小学同班的，如今也被姐姐带去了大上海。对于“家”的束缚，康吉云虽然没有到“讨厌”的地步，但是总有一颗闹腾的心在胸腔里涌动……
如果说申丽带回来的“七彩光环”让康吉云望而却步，那么，一起长大的申敏带给她的，绝对是一颗燃烧的心。
这个冬天来得特别早。申敏也早早地“衣锦还乡”回来过年了。较之申丽，申敏有着更彻底的蜕变：原来乱蓬蓬的头发如今黑亮发光；补丁上打补丁的涤卡外套早已变得比申丽的衣服还亮丽妖娆；特别是那单薄的身子如今象是吹足了气的人形气球，让大婶大妈们都不敢多瞅一眼；短短的一年时间出落得如此丰满圆润，若是夏天里……
如果村里评选，她一定会全票通过成为“村花”的。
康吉云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本该自己也有蜕变机会的，偏偏是倔强的爸爸不许和申敏同行，这样下去，再过一年，哪还有脸和申敏见面呢？
思想的阀门犹如居家的大门一般，如果你大门紧闭，就不会有客人死乞白赖地守在门口要进屋了，而思想的阀门一旦打开，哪怕只是有一念的思想也会鱼贯而入，形形色色的人们都一股脑儿地涌进来，侵蚀着心底最后一丝防线。
农村里的春节都大致相同，不同的是过春节的人们，在辞旧迎新的鞭炮声中改变着年龄，也改变着思维。
申敏俩姐妹出发的第三天，集市已经散场很久了，喧闹了一天的“猪行”，也早早安静下来。“猪贩子”相继散去，乡邻们把没卖出去的大猪无奈赶上来时的路，留下的，是新年来第一次赶场就显现出的一丝哀怨……
康吉云说想上街去看看。康爸掏出半截草烟，默许女儿说的话。从中山装包裏着的袄子里，掏出一张五角的纸币塞进康吉云的手里。
草烟今天总是熄。早上天刚亮，康爸就将8只十来斤重的小猪崽装进两个猪笼子，挑着100多斤猪崽走到半途，趁着歇一脚的空闲卷了支草烟，“嗤”的一声，火柴上的火药闪了一下红光就熄灭了，第二根，第三根……康爸耐着性子，终于在二十多根火柴之后点燃了草烟。火柴又在康爸手中“嗤嗤嗤”地划动着，火药与火皮摩擦的味道刺激着饿空的胃，焦油挟裹着泥古丁又趁机攻占了一些肺页……
终于点燃了草烟，康爸解饿地猛吸几口后，把没卖掉的三只小猪崽装进大笼子里，等着女儿逛街回来。
猪行里空空荡荡，门口也只康爸和三只小猪崽。康爸“叭嗒叭嗒”抽着草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却不见康吉云回来。
康父心急火燎地吐掉嘴里的烟头，挑着猪崽上街去寻找。一圈两圈三圈……
街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找了不止一遍，却不见康吉云的踪影……
几天下来，康爸去了女儿可能去的所有亲戚家，都没有她的消息。据开中巴的司机说，在县里的长途汽车站，曾经有人看见过康吉云，去哪里了，就成了个迷。
半个月后，“康云被申丽骗至上海去了”的消息在镇里炸开了。康申两个“世代友好”的家庭也在一次次吵架后“划清了界限”，并立誓“朝晚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派出所的罗指导员也亲自陪康爸去了趟上海，找到申丽申敏及其他几位乡亲，结果却让康爸很失望：她们压根儿不知道康吉云的事。
后来康爸也四处打探，家里也因此回到了十年前的贫寒。为了康吉陵、康吉俊、康吉慧三个孩子，他只能回到家，继续支撑这个家。
这个春节来得特别特别的迟。康家人盼得屋前的柿子树全掉了叶子，盼得漫山的油茶树冒出了新绿，盼得邻家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回家来，盼得鹅毛大雪一场又一场，严寒中盼来了春也盼来了大年三十，却没有盼回长女……
康吉云这一去就是四个春秋没再回来，也没有只言片语寄回家里，四年来，康爸常常在叹息声中沉默很久，目光慢慢显得呆滞，也因草烟长年对身体的侵蚀，身体渐渐消瘦，咳嗽、失眠、盗汗以及晕厥等症状接踵而至。
康吉陵辍学回家，接过父亲肩上的重担，努力地从田地里耕耘着希望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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