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生花 无关风月

作者: 木槿知年 | 来源:发表于2016-04-12 13:38 被阅读0次

    我是由这座城里各户人家轮番养起来的一个孩子。

    在我的记忆里除了阿爹有过那么些零碎的记忆外就没有其他了,甚至于我阿娘是谁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好像这些人也都没一个有喊过我名字的,大都是简简单单的招一招手,或者直接冲着我喊一嗓子。从小到大我都生活在一个极度诡异的环境中,我很明显的感觉到周围人对我的不同,尤其是他们看向我时眼中那闪着的不明意味的光,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待我及笄之后,他们也便给了我一间小屋子用以居住。那时候时常听邻家的老人说起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支古老且神秘的部族,有着一个十分好听动人的名字,叫做骨生族。这个部族相较于普通人而言很是特别,此族上下无论男女老少都有着一副极好的皮相,上天十分厚待他们,给了他们不少常人所不能有的东西,无疑他们是上天的宠儿。

    或许连老天爷也没能想到,他的一番好意却给这一部分人带来了莫大的灾难。骨生族自古以来便是名绅富贾皇宫贵族疯抢之物,他们就像商品猎物般被人们捕捉贩卖。听闻不久前城中一显贵有幸得了一名骨生族女子,见到过的人无一不赞叹她那倾城容貌,只是可惜了,她的生命怕是也就只能到今天为止了罢。

    我坐在铜镜前,往自己身上拍了一层厚厚的香粉,执起桌案上的穿蝶挂珠步摇插入发髻中,左脸上那块淡红色的胎记像多花儿般几乎占据了小半张脸,无奈叹口气拿过面纱遮盖,打点好着装后起身推开门。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光虽灼人西边天上却聚了不少乌云,看来还是要下雨的。转过身回到小屋中拿起许久不用的素白点梅伞,长吁了口气关好门匆匆往城门那边赶。

    不意外的,今天街上人很多,脚步也十分匆忙,就跟赶集似的,大多是往西城门那边去了。这也难怪,骨生一族古来便稀,今日能得此一见,想必是天下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时下正是冬末春初,风迎面吹来跟挨刀子似的吹得脸颊生疼,四处一张望得见一两株杨柳爆了新芽儿,全无了隆冬肃杀萧索之气。柳字取义留,素有挽留惜别之意,阿爹当初也是看了这附近依依的杨柳才停下了那四处游荡的步伐,携着我在此安了家,却是没有这观赏的福分,自那天傍晚离了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后听别人说多半是路上遭了什么不测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从家到城门的距离不是很远,约莫是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也便到了,远远的望见一个临时用木头搭起的看台上,一名二十上下的年轻女子被束缚在木桩上,脑袋垂的很低,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也止不住的让人想去怜爱,只怪她是骨生族的。我来得不是很早,看台周围早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那显贵坐在人群中央看台之上,端的是好一副得意架子。早在他刚得了这名女子时便已告知了全城百姓,于今日午时邀全城老小共赏这骨生花之美,可谓是十足的气派。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午时便到了。人群开始嘈杂起来,那显贵见着时辰到了便起身慷慨陈词了番,不一会儿一小厮模样的人盛了把匕首走上看台,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会儿那小厮拿起匕首就往女子身上刺去。霎时,仿若百花盛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显贵开始在台上讲述着关于骨生族的传闻以及其特殊体质,听的我越发迷惑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香气非但没有淡去,反倒是越发浓烈了,女子身上开始开出一朵朵美艳的白色花儿,些许枝叶从她的身体里展开,旋即又枯死了。果然和传闻中的一般无二。我闻着那香气心中越发不安,为什么会是这样子的?

    我压下从心底里涌出的想法,扒开一层层的人墙,挤到了离看台最近的地方,我终于看见了这个骨生族女子的容貌容貌。她的脸上好像也有着一块淡红色的胎记,只不过与我脸上的相比要小得多。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与我身上的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我常年累月要往自己身上施那么重脂粉的原因。在我所剩无几的记忆里还有着阿爹对我的告诫,他告诉我身上的这股子味道不能让其他人闻了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以前一直不得其解的在今天都有了答案。

    我惊得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手中的伞失去了束缚掉落在地,周围的人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我,我怔怔地盯着柱子上的女子,汩汩流出的鲜血和那不断开放的白花儿灼痛了我的眼,我好像看见了不久以后自己的下场。

    我着了魔般的冲上了看台,底下的人惊愕的看着我的举动,我用尽全力的去撕扯那绑着女子的绳索,却无济于事。场面一片混乱,天空划过了一道闪电,随之响起一声闷雷,她终于抬起了垂着的头,将那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我看着那渐渐失去神采的双眸,在里面读出了一丝悲哀甚至还有…怜悯。前些时候我还一直在可怜她,却未曾想到,我比她更为可怜。

    底下的人骚动不止,恍惚间我的眼前好像闪过了一道人影,脸上的面纱不知怎的就掉在了地上,紧接着我听到了刀刃穿过肉体的声音,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疼痛,我被包裹在其中,挣扎也是无济于事。血液顺着伤口慢慢流出,染红了我一身的素白裙衫,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香气令我作呕,我着实分辨不出这股味道是源自于我自己,还是身旁的女子。身上的伤口处渐渐爬出了枝桠,相继开出了一朵朵洁白绮丽的花,这样的感觉有着说不出来的奇异。我渐渐的开始对疼痛麻木,不清楚他们到底在我身上捅了多少刀,更不清楚我身上有多少伤口,只是感觉通体都很冷,好像冷入了骨血一般。

    我牵扯起嘴角,想要说些什么,但没能够发出任何声音,我终于失去了站立的力气,整个人仰躺在地上,头发撒了一地。先前插在发髻上的钗子就落在我的身边,早春并没什么花儿,不知我身上开着的这些花儿可够它采粉酿蜜的?

    不清楚雨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细细密密的雨丝打在了脸上,本就不甚清晰的视线更为模糊。我努力睁开眼去看着台下的那些人,有我熟悉的面孔,也有我陌生的脸。在每一张脸上,我看到的是近乎一样的表情神色,尽是满足和期待已久,甚至有着些许嘲讽。原来他们都知道,唯独只有我是不知道的。

    弥留之际,我好像看见了阿爹的身影,他和我幼时记着的一样,朝着我张开了他的双臂,等着我过去。我也终于知晓了阿爹的去处,怕是在多年前的那个傍晚,他也和我一样,只能够无奈的躺在地上任人观赏,到最后只剩下一堆枯枝败叶了罢。还能去哪儿寻找尸骨?

    闭上眼,不再去看这个人世。我也明了了城中那些人看着我的目光中究竟藏着些什么,无非是贪婪欲望罢。

    这也就是那所谓的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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