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
回忆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存在于过去,但是却时不时想要在现世或者未来插几脚。
有时候,它漫不经心的造访会令我心烦意乱,但却又谢谢它,因为它将我的过去填得满满的。
7年多了,我没写过任何关于他的文字。也没有认真回忆过有关他的事情。那些只言片语,或随时间慢慢淡化,或只停留在过去。
高二那年暑假,他离开了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从此,再也没有参与过我的成长。他没有看到我上大学的样子,也没有看到我刚工作时的样子,更不会看到我迈入婚礼殿堂的样子。
02
我不是不想念他,只是7年多了,时间早已淡化情感的束缚。偶尔听人谈起,又会有些难过。
那年暑假,是我即将升入高三重要的日子。我去了县城补课,寄居在一户代宿点。这是我第一次暑假不回家。他应该很想见我吧。
那天,天色昏暗,层层乌云堆积在一起,驱散不开。远方,微微细雨。
我像往常一样准备出门补课,爸爸的一通电话,敲响了最后的警钟。那也是我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爸爸抽泣的声音。
在我的心中,爸爸一直是一个脾气很硬、沉默寡言的人。我们认真对话的次数很少。我总是习惯性地将所有的心思告诉妈妈。所以我并不是很了解爸爸的想法,这也是我多年的疏忽。
我坐车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四点多。他躺在草席上面,穿着深沉而又厚重的衣服。那身衣服没有朝气。将他包裹得很笨重,似乎他的每个动作都受束缚。
我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只能依靠液体维持。身体清瘦得似皮包骨般,却依然故作坚强。瘦让他的笑容慢慢凹陷。印象中,他很爱笑。似乎笑容里渗透着阳光,很温暖。
他慢微微地睁开眼睛,没有几秒钟又轻轻地合上。似乎只为看我一眼。那一刻,憋了好久的泪水不禁喷涌而出。我不知为什么,只是很难过,眼泪总是止不住往外流,似乎要倾尽。只记得最后眼睛很痛。
后来几天,我再也哭不出来。那种情绪似乎只需要瞬间的释放,至此以后,都是缅怀。
妹妹告诉我,他在等,等我们都回来。哥哥和姐姐正在回来的路上,但他始终没有等到他们。
03
我出身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如果哪家生了儿子,都会很高兴。如果生了女儿,就会想尽办法再生个儿子。他重来没有那样的偏见,一视同仁。
我出身的时候,他很开心,买了一条红色的羊毛毯,将我包裹着。那是他的心意。那条毯子很暖和,至今,都放置在家中。
小时候,他总爱背着我,也喜欢放我在他的脖子上。有一次,他和爸爸出门归来,手里拿着从别人田地里摘来的瓜果,笑嘻嘻地递给我。他看到我很开心。也禁不住乐。
每逢过年的时候,他会提前准备好糖果和压岁钱。我会习惯性早起。然后奔向他的楼上,给他磕头拜年。他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递给我。我高兴地接过,跑回家,展示给爸爸看。
初一的时候,我第一次住宿,在一所私人办的学校上学。学校地段荒僻,我一般都要骑行三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学校连放两天的时间都是以规定的日期为准,并不是以星期六日来算。
那年端午节,我没有回家。早晨五点多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宿舍的窗户外喊我的名字,刚开始以为是幻觉,又继续睡去。但是那个声音依旧此起彼伏。我穿好衣服走出宿舍,很惊讶地看着他。
他拿出袋子里打包好的粽子、鸡蛋和藕。然后乐呵呵地说:“我走了,外面冷回宿舍吧,别忘了吃。”
我看着他骑车离去的背影。眼泪不禁打湿眼眶,我不知他几时起床,也不知他骑了多久的车。只是,心里有一股暖暖的气流。总有人像春天的风一样,复苏着万物的生长。
04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却一生清贫。结婚的时候,他就被他的父亲分家出户,独立生活。他的父亲没有给过他任何东西。他独自带着妻子去了另一个村庄。那时,他们是在大集体生活,生活条件艰苦。
后来,他有了几个小孩。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他的身上。为了能让生活好一点,他冒险贩卖小猪,低价买,再去别的地方高价卖。他做过好多生意,只要能赚到钱,他都做。
他的子女们成家立业后。他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从未对他们要求什么。他不想增添他们的负担。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总是习惯性的为子女着想。
当他知道身体异样的时候,他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他可以承受。依旧笑着规劝我们不用担心。但检查时,却发现什么都挽留不了。
除了顺从命运,别无它法。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多年以后的我,却依然承受不了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逝去。这种感觉,很是无能为力。
05
他被安放在冰棺里,等待着三天后的火化。他想得很简单,化成灰,干净而又没有味道。哭泣声充斥着周遭。我茫然地看着冰棺里的他。病魔早已吞噬了他的身体。他的面容消瘦而又无力。没有任何依靠地平躺在冰棺里。感觉很陌生。
在这世界上,人是那样的脆弱。人真的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吗。如果不能,那么又是谁在操纵着命格的转盘。
夜里,我们乘坐一辆大巴到达了殡仪馆。殡仪馆时不时地会有车子开进来,又开出去。这是我记忆以来第一次去殡仪馆。
下大巴的时候,正迎上一架往里推的单车,一群人围着单车哭着往前走。我哆嗦了一下。夜色暗淡,明月当空。
我们排着队,等待着被推进焚烧炉。那是我最后一眼见他,还是那样的祥和安静。我站在殡仪馆的庭院中看着周围混乱的一切。不禁有些迷失。
我知道每个人到这世上都要完成一个轮回。他只是走完了这一路,得到了释放,得到了圆满。我也会像他一样。我们终会在彼岸相遇。没有谁可以抗拒,这本就是一条孤独的路。
回到了村里。已是清晨五点多。开始巡街。这是习俗。队伍的最前端捧着骨灰和照片框,吹着喇叭。队伍的后端拎着纸钱、花圈等。街的两边站满了人。出于好奇看了几眼,议论几句,目送队伍的离去。
仪式结束后,安葬。木棺早已准备好。他的骨灰盒,以及随行的衣物都被放置在里面。他没有带走什么,也带不走什么。
我知道生命的最后都会以某种形式结束。我只想跟他道一声别,说一句好走,我会记得他,也会想念他。他是我的爷爷,在我的家乡叫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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