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的眼窝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A.

我跟着美人鱼去救王子，王子不明真相错爱了公主。公主来得刚刚好啊，美人鱼凄婉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变成硕大的泡沫在支离破碎的瞬间绽放出五彩斑斓的嫣然，我没懂，但是我替她哭得直哆嗦。

我陪长发妹妹住进了孤独的城堡，我担心她寂寞就给她讲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那些都是妈妈讲给我听的故事。隔日，长发妹妹跟着闯进城堡来的王子欢快地走了，她都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我只好留下来陪那把会跳舞的扫帚。

玫瑰姑娘找不到蓖麻，她要织蓖麻披肩救她的哥哥们。我翻山越岭去替她寻找，蓖麻的锯齿螫割得我双手血肉模糊，我拿云南白药包扎，忍着切肤之痛傻乎乎地看着她那六个戴着皇冠的天鹅哥哥笑，蓖麻披肩穿在身上不疼吗？我问其中一只天鹅，他笑笑，不说。

再后来，我穿上了灰姑娘送给我的水晶鞋，可是我没有像以为会的那样找到喜欢这双鞋的王子......

妈妈说过，童话都是哄小孩子不哭的。

B.

偶然得到一个粉紫色的八音盒，小巧精美，可托于掌心，像块绝世的瑰宝散发着琉璃般透明的光泽。揭开心形的盖子，一个身着芭蕾舞裙的长腿女孩跃上心形的镜面，随着《天鹅湖》的旋律垫起足尖开始旋转。她的五官被精雕细刻，我看得恍然，那模样分明就是我，我被埋于镜面下的磁石牵引，被动地伸展双臂，旋转身体，时复一时，改变不了，也停不下来。我感到身体渐渐沉重，神经在慢慢萎缩。

于是我幻想，萦绕耳畔的旋律就是我的王子，原来王子的拥抱可以令我陶醉得犹如跌入深邃而潮湿的眼窝。

于是，我闭上眼睛，轻轻地说，妈妈，我就这么睡了吧，别叫醒我。

C.

我有你的照片。再遇时你向我介绍你现在的家庭，语气里带着满足和幸福。你嘴角上扬涤荡的温柔不知怎么就让我想起那个深邃而潮湿的眼窝。我偷偷拍照保存下来，一张完整的照片，有你，有你的血脉和你的她。

我把这张照片在ACDSee中放大，可以清晰地数数你眼角的鱼尾纹。我伸出手指轻缓地抚摸你的唇和你的轮廓，执意想从你的脸上寻找哪怕是一丝不经意显露的落寞，离离间似乎又跌入那个深邃而潮湿的眼窝，温暖恬逸着。

我良久与她对视，于心底却是良久的怅惘。偶尔，我竟然希望她在照片里能对我突然开口说话，哪怕问问我是谁呀，为什么看着她。

我看得更多的是你孩子的脸，他是你的延续是你的骄傲，尽管他的身上也有她的影子。我把他的影像小心翼翼勾勒出来，配上不同背景和各种色彩。我幻想着突然能有一天，雀跃着把做得精美的照片拿给你看，就像用魔法在阴暗的城堡里变出七彩的灿烂，然后收获你赞许的惊叹。

我知道，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D.

你在我的童话边缘挣扎，时而恼怒，时而嬉笑，时而犹豫不决，时而心乱如麻，就像迷路的孩子哭泣时的慌乱。我猜你小时候没听过童话，因为你妈妈会告诉你童话都是哄小孩子不哭的。

而我听过的那些童话故事都很美，童话里面的王子公主最终都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只是，我的童话没有主题没有情节没有构架没有读者，我不会去遐想更多，只是虔诚而专注地饰演属于我的角色。

于是，我安静地看着你，不言语，只配合。

E.

恹恹的，我终于开始无法在每一个煦光初醒的清晨精神地醒来，那个深邃而潮湿的眼窝已经凝集出一颗无暇晶莹的水珠，裹挟着我将欲溢出。我异常清晰地知晓我的童话将要落幕，只是我刻意麻痹着，任时光一点一滴从我身体里穿过。

没料想到童话的开始，自然也不会在意童话于何时接近尾末。

旋律继续奏鸣着，至少那个深邃而潮湿的眼窝在此刻还尚存温暖和恬逸。可是我已经开始难过，我的胸口象被刺刀狠狠戳着，痉挛令我差点错乱了舞步，我突然理解了美人鱼为什么会化作泡沫。

我很想让妈妈在这个时候叫醒我，我也很想让你再把我抱紧一些，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

F.

我几乎不会流泪。

妈妈说过，好孩子的泪掉下来会变成亮闪闪的水晶或者五彩缤纷的花朵，坏孩子的眼泪掉下来要么变成小石头，要么变成沙砾，风一吹过，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几乎不会流泪，因为我不确定我将看到的是水晶抑或是花朵，还是小石头或者沙砾。

如果这一曲终了，我的舞步该继续还是停息？或者，这个小小的紫色八音盒，本来就是妈妈讲过的童话故事里的一个？

曲终人散，生命自始就是个大童话，只是愿意从童话的角度来阅读的，世上又有几个？

G.

终于，我还是穿着灰姑娘送给我的那双水晶鞋，在八音盒的镜面上，倾我所有地旋转着。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