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尼泊尔ABC徒步的基本情况
尼泊尔,一面与中国接壤、三面与印度接壤的“尴尬”位置的国家,喜马拉雅山脉成为了中尼天然边界线;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但据说幸福指数很高(唉);十座8000m+山有八座在尼泊尔或其与邻国交界处,是徒步者的天堂,登山者的胜地;尽管如此,其仍是实至名归的农业国家,旅游业为尼国GDP的贡献并不大,不过总体来讲,其三产比重还是上升的。ABC,即Annapurna Base Camp (安纳普尔那大本营),是攀登安纳普尔那的起点,也是我和老爸徒步的终点(我们的起点是Nayapul,靠近Pokhara的一个地方)。海拔4130m,据说周围360度都是6000+的雪山,然而雨季前往的我们并没有什么眼福。安纳普尔那是世界第十高峰,也是海拔8000+的山峰之一。其中Annapurna I十分危险,攀登死亡率达30%左右。但或许,葬身雪山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用血肉身躯向自然献祭,他们早已做好了为所爱的、指天对地的、成就渺小人类在浩瀚自然中一点尊严的事业献出生命的觉悟。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不息。 图源网络 晴朗的ABC全景 不过我是在几乎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徒步的。这个不知情不是不知道ABC是什么或者徒步路线是什么样,而是不知道苦是什么……完全没动过的高三一年,仅有的“训练”是去前半个月多的低强度运动,好吧,就这样也活着回来了,真是万幸。 云雾缭绕的安娜 我和老爸的云·ABC…
一个菜鸟的个人体会
有人说能完成这段徒步你很坚强、很有毅力、很有一种充满力量的美丽,blablabla。如果我是这样一个徒步活动的旁观者,我想我也会用类似的词语去褒赞那个徒步者,尤其他还是特别菜的那种的话…… 我是真的害怕掉下去啊… 但我必须澄清的是,我真的全程很菜、很怂,我唯一干的不菜、不怂的事情就是没有中途放弃(但这是和坚持无关的一种不放弃,详见后文),改道去别的地方晃悠。我路上哭过(除了第一天后面每天都哭了,嘤嘤嘤),叫过(上坡上到崩溃的时候一边大喊 im tired i need a rest i dont have energy i dont want to walk any more或者干脆啊啊啊啊啊啊一边往上走),而且第一天下午就把包给挑夫了并且后面每天依然走得很崩溃(虽然他后面的高超登山技能和举重若轻的状态减轻了一点我的罪恶感)。好吧,这显然并不是大多数人想象中的:我好累,可我一定要坚持,我是天地间大写的人,我要坚强,我要有毅力,我要奋斗,我无与伦比得美丽……还配着坚毅的眼神,雄起的肱二头肌,和气吞万里如虎的凌云气势——不存在的,从头怂到尾,看到蚂蝗在裤子上鞋上瞬间哭出来,想到自己不用背包还走得特慢瞬间哭出来,自我怀疑、身体不适于是放弃当日目标,时常发生。只是因为我终究还是顺利完成了,所以,那些又怂又菜的经历才不会成为我心里的重负,才会有不同于那些实力完全凌驾于本次徒步之上因而成功的人的新感受。首先,正如前面所说,体能不佳、身手笨拙的我能成功“坚持”下来的最大原因,不是毅力、坚强之类,而是(我觉得我)别无选择(事后发现是可以改别的路的,但我相信即使这个选择当时就给了我,我也无法接受)。也就是,在我心中我始终处于一种“叫一声佛祖,回头无岸”的状态。我那几天也始终跟自己思想斗争:你现在不想走了,你也回头无岸了,你还想干嘛,熬也得把这天熬过去,你压根没别的路。(什么思考人生,不存在的)这种情况就和一个人必须吃饭一样,我必须走完,不吃就会饿死,不走就在山上天荒地老……这种情况下,坚强、毅力等等等高尚字眼,真的就像是能洗热水澡、能喝下午茶的人们才玩得起的文字游戏一样;在那种接近我的体能和心理极限的情况下,我能感到的不是独属于人类社会的高尚和思想,而是这个自然赋予我的前进的本能、只能前进的本能。(所以我前面说,“这是和坚持无关的一种不放弃”,因为该条件下,坚持和放弃不是对立统一的,是只存在其一的,这“其一”于是并不适用“坚持”/“不放弃”来描述,它只是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的“一件必须做的事情”而已)
如果硬要深挖这种本能背后的心理动因,我想那便是“我未曾质疑我的目标的合理性”。我怀疑过我的体能能不能在五到六天之内完成以免再买新的回国机票,但我没怀疑过我是不是应该换个近点的简单点的路线。这不是因为ABC已经是那一块最简单的路线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而是我单纯“死倔死倔”,用我爸的话描述的话。我觉得这事情没问题,然后就死倔死倔地干,干的大前提就是“这事情没问题”,我是要去证明它,不是要去推翻它,如果很难,那就死倔死倔地证明它,然后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所幸我得到了……
这种心理(心理现象)大约也是推动人类向前的重要因素。一群人相信了,干了,千辛万苦也不怀疑,最终成了就扬名立万,败了也不至于默默无闻。总之说到底,这只是人性的一个侧面,社会意义上高尚,但自然意义上,和贪婪、自私、恻隐、爱又有什么分别呢。不过,以上只是针对体能达到极限的人而言的。对那些举重若轻的人(比如我们的向导和挑夫),这简直就是强行把他们一个周末就能搞定的山间散步娱乐项目拉长成六天去龟速走完,完全小菜一碟,离体能极限远着呢,哪来本能不本能的,这儿唱唱歌那儿学学动物叫,再拍拍树叶剥剥竹笋,无聊得不行。所以极限在哪里是因人而异并且差异很大的,而无论你的极限在哪里,只要达到了,都会有极为复杂却又极为单纯的绝妙感受:站在能动意识和原始本能的边缘、站在理性和感性的边缘、站在神性和兽性的边缘时,用尚存的理性感知力(只是能动性差了)去审视本能让你做的事情的感受。 老爸在喂养水蛭新宠 才知道止痛片的副作用…
尼泊尔社会:贫穷vs努力、情怀vs金钱
接下来聊一些客观的理性话题:尼泊尔社会。正如第一部分所述,尼泊尔是个贫穷的国家。而且尼泊尔和印度一样,是有种姓制度的,当然也已经被法律禁止了。然而这种历史文化积淀对整个民族的心理影响却是深远的,再加上此地也盛行佛教(以忍本世之苦修来世之福)(印度教不很了解…但总归是不可能和佛教思想有激烈冲突的),所以尼泊尔人很多都有着安于已有身份的特点。他们享受其中,尽力干好本分的事情,并觉得足矣、无憾矣,但另一面却也难有再往更高处走的动力和意愿(再激烈一点的表述可以是阶层固化?而且是主观意愿上的固化)。他们很努力地把自己的职责做好、做实、做到无可挑剔,但却很难要求他们在自己的行业中干一些突破性的事情。开天辟地是佛祖的事,而我回头无岸。老爸和我曾和向导关于登山有如下的对话:你喜欢爬山吗?喜欢。为什么?因为能赚钱。你有什么不太能帮你赚钱的爱好吗?没有。
OK,这很现实。“他就是个生意人。”老爸这句话应该是对大部分身份并不尊贵的尼泊尔人较为精准的评价:贫穷的社会、安于本分的民族心理使他们敬业干活,又精心计算自己的钱财。这段条件稍微优渥一点点的人看来都可能觉得散发着难以入鼻的铜臭气的回答,仔细想来,是极正确的。如何要求还没夯实马斯洛的三角底下两层的人去追求自我实现?设身处地地把自己放到更差的环境中,如果与他心有戚戚焉,同时还“心有凄凄焉”的话,那大约是真正地开始去理解他了吧……虽然刚听到这回答的时候我是难过的,难道他拉着我的手过河、我下坡怕滑倒的时候死死握住他、他为了我一脚踩进水里……竟然全都是金钱?赤果果的为了钱?就一点纯粹的“人”和“人”而非人和钱的情感都没有?我不相信……不然为什么他折了那么大一朵粉红色的花帮我戴到头上?为什么和挑夫上蹿下跳地帮我赶飞蛾?…… 我最喜欢的小fafa 后来和挑夫也聊了一小会,只是他性格似乎比较腼腆。但问及他的未来打算,他也只希望做一个厨师。从挑夫升级到向导需要类似导游证的东西,但是考那个证又要花钱花时间,而他貌似还有一个三岁的生病的儿子。而他只比我大三岁多……他能轻易背负二三十斤甚至重得多的双肩,背负起家庭和未来的时候,是否也会力不从心?而彼时,又有谁能做他的挑夫?回头无岸!而这样的人,在尼泊尔少吗,在这个世界上少吗?
这次来接待我们的Phurba是夏尔巴人,全世界最年轻同时问“顶”珠峰次数最多(12次)的人,现在已经是登珠峰/协助登珠峰的人中最经验丰富的人。皮肤黝黑,眼神灵动,生机勃勃。知名度较高,成功从海拔4000多的小村庄中走向世界。2015年地震时,他就在珠峰,腰部被砸(彼时同行的我们的向导是头部被砸)。然而,他来年依旧登顶。除了他自己报酬斐然,这一举措也是向世界传达一个讯息:尼泊尔很安全,欢迎来到尼泊尔。——他在2015年底便创立了一促进尼泊尔发展的非营利性非政府组织,他2016的登顶正是这一组织的宣传之一。可见即便是一个“走向世界”,也相对有钱“玩情怀”的人,依然对情怀不予理会——尼泊尔真的太百废待兴了,而一个个个体也真的太缺钱了,他也说:你到了25岁以后就不会每天睡很多了,因为你会想着要去赚钱。
也许天地孕育出一个喜马拉雅、八座8000米以上的高峰已经耗尽了精气吧…… 肉摊 The Great Boudha Stupa The Great Boudha Stupa
抛开感慨,理性分析一下的话,wiki给出了如下几个理由作为尼泊尔贫穷的归因:
Factors in stunting the nation's economic growth and development: Being landlocked,rugged geography, few tangible natural resources, poor infrastructure, the ineffective post-1950 government, the long-running civil war.
地理环境差,自然资源少,政治环境不稳定,基础设施不健全……地理和自然问题让尼泊尔很难自己把自己搞起来,政治问题让别的国家不敢拿钱把尼泊尔搞起来,一起导致了基础设施问题,使得尼泊尔不仅很难搞起来,而且生活水平还不高……
关于徒步:个人与社会
徒步这件事也是值得单拎出来思考一下的。单从我个人而言——“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除了乖乖承认你已经在这次徒步中神游天际,你没什么能再多说的了。因为除了“告知大家我在神游”还在语言之内,神游的内容和感受已经超越语言范畴了。我曾经以为音乐能承载的情绪大于语言,因而时常觉得音乐比语言包含了更多的世间大美。而从尼泊尔回来,我再去听我曾经觉得能将我的思绪拉到天际的音乐时,我觉得过去的我如此肤浅,而音乐对于大美又是多么无力——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而我所谓的大美,还仅仅只是ABC而已。所以从尼泊尔回来之后,我开始无比渴望再走多一点、走远一点,用有限的生命,感受更多超越语言的痛苦和超越语言的美丽。
从社会层面来考量,则是另一个维度(体育文化)上在讨论徒步这件事了。我们曾问向导,得知来这里最多的是欧洲(/美国人),其次韩国人(年轻),最后日本人(老年)中国人。老爸表示,在欧美等国家,徒步等和大自然极度亲近的活动是日常而理所当然的,且从孩子很小就培养和自然的亲近感。而中国则没有这样的文化氛围。而当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ABC了一次,我们津津乐道的景色对于韩国人、美国人、欧洲人却早已是习以为常的生命常态,究竟谁在享受自然的馈赠?诚然,与自然较为疏离的状态使人容易更敏锐地体悟自然(正所谓陌生化),但我们本来就生自自然,却非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感知它——而不是从小的长风长养,不也有种自然于我们无奈而低声的讽刺感么?
与我们一起下山的有一个自己来的韩国小哥,十分腼腆,但他却告诉我们他很小就开始想来ABC徒步了,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筹划了。可见在那种文化氛围中成长的人是主动地向自然靠近的,而非藉由父母影响等自己不可控的契机。 挑夫、韩国小哥、老爸、我、向导
最后,生命不息,折腾不止。——任何方面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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