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唐代诗人韩偓有一首《寒食夜》,念作:
恻恻轻寒翦翦风,小梅飘雪杏花红。
夜深斜搭秋千索,楼阁朦胧烟雨中。
我多年以来的一个朋友,取的网名就叫“恻恻轻寒”,但她并不是那种需要凄婉哀怨的小女子。
在进入文学社之前,早就听说外联部有个长相出众气质超群的部长,更是凭一张利嘴拉到不少大公司的赞助,文学社里一本普通的校园杂志,办得有声有色。
外联部卧虎藏龙,很多原本可以自立门户创社立团的校园风云人物,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部下。还有很多加入文学社的,原本也不是文学爱好者,都是冲她而去。
她似乎有一种魔力,能把优秀的人吸引到周围,又因为自身的优秀,和那些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02
林芸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她说:“我不要做一颗小草,纵春风吹又生,然马蹄轻踏践。我不要做婀娜的花卉,纵然姹紫嫣红,不过供人赏玩尔。我也不要做一蔓盘藤,将自己交付给另一个生命。一个完整的灵魂,是一个坚强、独立、自我的生命!”
林芸喜欢旅行,约上一两个闺蜜,永远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迷路了,长得好看的人问起路来,指路的人也格外热心。连方言都听不懂的外省人,也敢去连汉语都不怎么说的偏远苗寨。
也曾夜游秦淮河,雨花台边上卖的雨花石晶莹漂亮,她想着自己是那青石板路上打着油纸伞的姑娘,迎着寒意的微风。
林芸信佛,旅行也喜欢到有名的佛堂古刹,她说清幽的环境让人心无杂念,耳畔的诵经声、铜钟声、木鱼声,能让她置身世外,旁若无人地与神明对话,与自己对话。
生活中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她便会坐很久很久的公交车,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再从终点站坐到起点站……
身边的乘客一批一批地换,谁也不认识谁,那样坐着,不用集中精力,不用想着该去哪里。
03
在林芸还是一个人的时候,我一直把她视为我生命中的标杆,我希望也能像她那样遗世独立般的清醒。后来她的生命中多了一个人,她也变了一个人。
撞见林芸和一个男生在7楼的教室亲热,是7月的一个星期四的晚上。
那段时间临近考试占座疯狂,图书馆位置有限,学校特意开放教室供学生复习备考,我找寻许久,才在7楼驻扎下来,因为那里人迹罕至。
我常常会一整天都呆在那个教室,连续三四天,都没有人打扰过。那天吃完晚饭被耽搁没去复习,十点左右去拿书,用力推门的时候,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
一个男生抱着林芸耳鬓厮磨,林芸面色潮红,我迅速撤离现场,虽然没仔细看,眼睛的余光也大概瞥见男生的手已经伸进了林芸的衣衫里。
林芸十分尬尴,我假装不认识她,也没有拿这事八卦。后来,她主动和我说起她的这段感情。
那个男生叫杨彬,是外联部老成员,有机会当个副社长什么的却不愿,也不退出,一直待在外联部,追了她两年。
他们能在一起可谓男才女貌相得益彰,但林芸始终不愿在公众场合承认他们的恋爱关系。杨彬迁就林芸,决定都由她点头,凡事都如她的愿,对她百般呵护。
林芸说,我只想做自己,不需要爱情。就算接受了杨彬,也不要受他的控制。我不能像个怨妇,在男人身上不停找安全感,不停找爱。那样他不但不合作,反而只是傲慢偏激,满脸不屑。
04
再后来,林芸给我引见杨彬,她说希望我成为他们幸福的见证者。而我见证的,却是他们感情的破灭。
彻底失去杨彬后,林芸开始满世界闹腾,打遍杨彬室友的电话,杨彬始终不愿出去见她。最后她让杨彬的室友打开免提,向杨彬喊话:“你今天如果不出来,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杨彬对着电话大骂:“要死赶紧死,别死半天死不了还浪费别人的电话费。”
林芸选择轻生的地方是学校的彩虹桥,在校园的围墙以外,是学校为连接另一块地皮而新修的,高二十多米,桥建成不久已有大四女生在那里完成处女跳。
我赶到现场的时候,林芸已经哭花了妆,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身着长裙不停哆嗦,不知是身体的冷还是心里的寒。总之,她已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林芸。
见我走过去,她特意翻过桥的护栏,喝斥我止步,要求我帮她去找杨彬。
朋友们陆陆续续赶过来,来的人和林芸继续交涉,我去到杨彬的寝室,他正在打游戏,我说情况紧急让他走一趟,他却不以为然:“你就跟她说我和她已经分手了,死活我都不会见她的,她就一疯子泼妇。”
直到纵身一跃的那一刻,林芸也没有等到杨彬,好在她跳下去的时候,消防救援的气垫床已准备就绪。
05
获救之后,林芸脸色铁青,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他怎么可以这样绝情。”
在接受杨彬以后,林芸以为会幸福得和故事里如出一辙,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却不曾想,她的感情原来不堪一击得和俗世男女一样充满怨念。争吵,冷战,分手,复合,每隔一段时间他们总要上演这样的戏码,我在中间调解,说尽好话却常常两头受气。
林芸生性霸道,总是想要掌握控制权,指使杨彬做这做那,全然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宠物。我劝她稍微给对方一点喘气的空隙,她却总是听不进去。
他们之前闹分手,每次都是杨彬妥协,一次又一次低三下四地求复合,最后杨彬心灰意冷,坚决地分手,不再挽留。
林芸毕业后,我进入大三,生活逐渐匆忙起来,和她闲聊的时间也变少许多,没再过多地问她和杨彬的事。她似乎一直都放不下,还一个人去过杨彬的城市,但杨彬和她分手后很快就有了女朋友。
后来,林芸把“恻恻轻寒翦翦风”换成了“不信人间有白头”,但我始终觉得酿成悲剧,都是她一手造成。
06
林芸毕业的时候,送给我一盆风信子,那是她和杨彬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杨彬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也是他们爱情唯一的遗物。
我接手花的时候花期已过,花已经凋落,只剩下叶子和光秃秃的“剑”,没多久叶子和剑都没了,只有球茎孤零零地丑陋地待在花盆里,起初我会浇浇水,后来也忘了。
林芸似乎所托非人,我是个养鱼宁愿换鱼也不愿换水的人,又怎么会记得住给花浇水。后来花的球茎干得只有原来的一半大,枯了,蔫了,那丑陋的球茎就继续待在干燥的土里,再也无人问津。
学校的冬天很冷,下了好几场雪,连我都有些受不了,那风信子估计也半死不活了。回暖之后,我把风信子放在阳台,却总被室友的臭袜子盖住。
直到有一天我站在阳台上,看到花盆想起林芸,想掏出泥土清洗花盆的时候,却发现黑乎乎的球茎里冒出了翠绿的新芽。
对待这突来的“意外”我又惊又喜,这小小的生命竟是那样的坚强,春夏秋冬里历遍荣枯,原以为已经枯萎死去,却又在这意想不到的时间,带来人生的惊喜。
我激动地告诉林芸花又活了的消息,她却表现得十分谈定:“杨彬曾告诉过我,风信子的花语是‘重生’。他说的那么多我曾信以为真的话,都没有经历住时间的考验,居然还有一句真话,也是好笑。”
07
“林芸,虽然过去了这么久,我还是想说,如果当初你没那么强势,也许你们到不了这一步。”我说。
“呵呵,我也真够作的,明明百依百顺的是我,却还在外人面前装什么女王,也是活该。”她说。
“你不是说不会贴上谁的标签吗?”我问。
“我恨我是个女人,最终还是逃不了为爱痴狂的命运。我现在已经看开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大三就搬出去和他同居了,是我租的房子,室友们都不知道,因为我平时大多数时间住寝室。”
“怎么会这样?”
“其实我从来不相信爱情的,我身边有太多始乱终弃,婚前恩爱婚后出轨的例子。但是他的好让我无法抵抗,他追我两年就算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依然在我伤心失落的时候陪着我。后来我卸下防备把自己托付给他,可是没过多久一切都变了。”
“会不会是你要求太多了,把一切想象得太过美好?”
“我知道从接受他的那天开始就是要去接受他的缺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慢慢地,他开始变得邋遢,东西乱扔,打游戏的时候不间断地抽烟,我像个保姆一边做兼职一边伺候他,他却开始百般挑剔。”
“不至于吧?他看起来那样的温文尔雅。”
“温文尔雅?一个女朋友怀孕了去踢她肚子的人,你觉得能好到哪里去?他在我走投无路没脸见人的时候提分手,多亏我福大命大,为他根本不值得。”
08
当然,故事还可以有另外一个走向,那个7月星期四的晚上,我推开7楼那间教室的门,一如往常的安静。
大学四年,林芸不断地行走于山水之间,去过很多地方。一路西行,她从兰州的高空俯瞰位于黄土高原上群山的苍峻;在西宁的塔尔寺领略藏传佛教寺庙里长燃的酥油灯;在张掖的夕阳里看满山的羊群;在鸣沙山月牙泉看完日落又等银河,几个老太太对她说:“趁着还走得动就多走走,这个地方现在来了,可说不准还有没有下次。”
正如她对自己说,一个完整的灵魂,是一个坚强、独立、自我的生命。
后来,林芸成了一个行走中的记录者,写了很多旅途过程中的温暖故事。直到30岁,林芸还没有嫁人,也没有被人笑话,家里人不会以此为耻。
她的生命里,没有任何的打压、歧视、猜忌、评判、冷嘲热讽让她不自信,让她害怕,让她随波逐流,让她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错了。她和那些敢于独立和独身的姑娘,在没有攀附他人的生命历程里,终于花开不败。
毕业那天,林芸送我一盆风信子,她说那盆花,本来自己都以为枯死了想扔掉了,却在熬过一个寒冬之后发出了嫩芽。
她希望风信子也能给我带来好运,纵然无人问津,也要在泥土里兀自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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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至今我都坚信,真正走了心的爱情,真的会留下一生的遗憾和伤痕。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处角落,可以躲在里面疗伤,只是我们曾经把心交付得越多,留下的角落就越小越难得。明白道理又有何用,漫长的暗恋、艰苦的异地恋和刻骨铭心的分手,即便穷尽所有人类所有词汇拼凑出一句真理,依旧拦不住这个过程的发生。明白,不等于忍得住、做得到。
在进入文学社之前,早就听说外联部有个长相出众气质超群的部长,更是凭一张利嘴拉到不少大公司的赞助,文学社里一本普通的校园杂志,办得有声有色。
外联部卧虎藏龙,很多原本可以自立门户创社立团的校园风云人物,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部下。还有很多加入文学社的,原本也不是文学爱好者,都是冲她而去。
她似乎有一种魔力,能把优秀的人吸引到周围,又因为自身的优秀,和那些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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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芸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她说:“我不要做一颗小草,纵春风吹又生,然马蹄轻踏践。我不要做婀娜的花卉,纵然姹紫嫣红,不过供人赏玩尔。我也不要做一蔓盘藤,将自己交付给另一个生命。一个完整的灵魂,是一个坚强、独立、自我的生命!”
林芸喜欢旅行,约上一两个闺蜜,永远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迷路了,长得好看的人问起路来,指路的人也格外热心。连方言都听不懂的外省人,也敢去连汉语都不怎么说的偏远苗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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