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系犹太传统

在十八和十九世纪犹太启蒙运动（也称为“哈斯卡拉”，希伯来语“Haskalah”，意为“启蒙”）之前的各个时期，不同的社群在犹太教祷告方面都有自己独特的音乐创新。在中世纪早期，犹太人就已在莱茵河两岸定居，这支犹太族群被称为德系犹太人“Ashkenazi”，名称来自希伯来语“ashkenaz”，意思是“日耳曼”。到了十三世纪末，德系犹太人已经遍布南德、奥地利、瑞士、北意大利、法国北部和中部、低地国家和英国。从十四世纪起，由于屡遭迫害和驱逐，许多犹太人移民到北德和波希米亚，之后又来到匈牙利、波兰、立陶宛和俄罗斯。移居东欧的德系犹太人和当地犹太人融合在一起，并逐渐用自己的宗教和礼拜习俗代替了当地习俗。意第绪语，是一种中古高地德语的变种，也成为东欧犹太人的通用语言。到了十五世纪末，德系犹太传统分成了两个仍有关联的传统，西部传统继续受到德国文化的影响，而东部传统具有一些斯拉夫和奥斯曼特征。通过拉比文献和宗教音乐的交换，这两种传统又彼此保持着文化联系。当十八世纪晚期和十九世纪犹太人从东欧返居德国时，这种联系又有所加强。在十九世纪，德系犹太人社群也在南、北美、南非、澳大利亚和巴勒斯坦建立起来。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大多数欧洲的德系犹太人死于大屠杀。幸存者在东欧又遭到宗教和文化上的压迫。而在西欧、北美和以色列的社群在礼拜仪式和音乐方面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德系犹太人宗教音乐传统几乎已经绝迹。

 读经的德系犹太人

十七世纪早期的意大利犹太作曲家和十八世纪早期的阿姆斯特丹作曲家在犹太宗教音乐创新上声名显赫。这两个社群提供了最早的韵律曲调的例子。费拉拉的一位拉比莱昂·摩德纳（Leon Modena，1571-1648）在犹太会堂重建艺术之美，对古代圣殿音乐充满了热情，并支持一些音乐上的创新。例如，在犹太会堂中采用由八个歌手表演的同时代的复调音乐风格。这个时代最有名的犹太宗教音乐作曲家是萨拉莫内·罗西（Salamone Rossi，约1570-1630），他的犹太会堂音乐作品《所罗门之歌》（Ha-shirim asher lishlomo）展示了文艺复兴盛期风格。罗西的风格类似威尼斯作曲家乔瓦尼·加布里埃利（Giovanni Gabielli），复调旋律线和块状和弦交织在一起。阿姆斯特丹的犹太音乐家主要包括约瑟夫·利达尔蒂（Joseph Lidarti，1730-1793年之后）和亚伯拉罕·卡塞雷斯（Abraham Caceres，活跃于十八世纪早期），但他们两人都不是犹太人（一说卡塞雷斯是犹太人）。尽管这个时期意大利和阿姆斯特丹的犹太音乐发展时间很短，曲目也没有保留在传统之中，但这些音乐说明了像同时代基督教一样，在犹太宗教圈子存在着致力于艺术音乐的创新和表演的愿望。后来的世代继续从周围文化和音乐中汲取养分，并达到了新的高度。

十八世纪开始出现犹太启蒙运动。著名的浪漫派作曲家费利克斯·门德尔松的祖父哲学家摩西·门德尔松（1729-1786）是该运动的最重要和最有影响力的人。运动支持者希望将犹太教文化整体上和西方知识集成起来，而反对者更偏好一种内向的方式，以更大的强度来巩固传统犹太教惯例。在音乐方面，则希望既包括外部影响，同时又保持传统犹太音乐的要素，例如西奈山旋律。这个时期的犹太会堂音乐在传统旋律中增加了类似巴洛克风格的间奏曲。在这些间奏曲中，增加了两个助手，一名男童女高音和一名男低音，他们和领唱人一起演唱，每个人都有机会为旋律增加装饰。渐渐地，犹太会堂音乐也偶尔包括和声和合唱式的终曲。犹太会堂合唱音乐起源于意大利和法国，后来迅速地传入德国。

这个时期还出现了哈西德派，该教派通过意在提升灵魂的狂喜体验而不是通过文化精英实践来寻求精神之美。该教派的音乐也从周围文化借用了民间曲调，但艺术性并非其目的。对于哈西德派来说，在犹太会堂、在家中或其他场合歌唱都可以为献身犹太教提供机会。

十九世纪中期和二十世纪的犹太改革运动已经超出了古代犹太音乐的范围。我们需要了解的是，中欧犹太会堂音乐和赞礼员体制发生了最显著的变化，包括取消赞礼员、使用基督教新教赞美诗的音乐而歌词仍为希伯来文、用德语布道、为男孩和女孩举行坚信礼、诵读而不是诵唱《圣经》，此外管风琴也引入到礼拜仪式当中。音乐风格也转变成当时的古典主义和早期浪漫主义的世俗风格，东欧传统则更多地使用人声装饰音，而和中欧传统区分开来。一些著名的犹太作曲家也为礼拜仪式贡献了自己的作品，例如埃内斯特·布洛赫（1880-1959）在1933年创作了《神圣的仪式》（The Sacred Service）。这部纪念碑式的作品使用了领唱、叙述者、合唱队和管弦乐团，是犹太会堂音乐中作曲风格最先进的作品，并激励了后世作曲家的创作。

西班牙系犹太传统

西班牙系犹太人“Sephardi”也称为“塞法迪”，来自于希伯来语“sepharad”，是“西班牙”的意思。西班牙系犹太人是指1492年被西班牙和1497年被葡萄牙基督教国家驱逐的生活在伊比利亚半岛的犹太人。这些犹太人曾经和基督徒与穆斯林在半岛上和睦相处了一段时间。在卡斯蒂利亚国王“智者”阿尔方索十世（Alfonso X el Sabio，1252-1284）统治期间，犹太音乐家参与了《圣玛利亚的坎蒂加》的表演。在伊比利亚半岛南部的摩尔人国家里，犹太宗教文化也由于宗教宽容政策而蓬勃发展。西班牙系犹太传统的旋律模式和节奏模式很可能是阿拉伯人七世纪晚期入侵伊比利亚半岛时传入进来的。早在十世纪，就已经出现了特色鲜明的安达卢西亚（Andalusia）犹太风格。阿拉伯和犹太文化的紧密的互动发展了宫廷犹太文化，包括基于阿拉伯模型和技术的新型希伯来语诗歌，而采用节拍和分节形式的诗歌又催生了相似的犹太会堂音乐。此外，还有换词歌，歌词替换成希伯来语而曲调保持阿拉伯原型。十一世纪时，以阿拉伯风格的音乐技巧和会众演唱为特征的西班牙系犹太宗教音乐已经建立起来了。在安达卢西亚、阿拉贡、卡斯蒂利亚和加泰罗尼亚等地，也存在着不同的地区风格。

西班牙系犹太人在读逾越节故事

随着伊比利亚半岛基督教王国对摩尔人“再征服”运动的胜利，犹太人面临着要么改宗皈依基督教要么从半岛驱逐出去的恐怖命运。大多数西班牙系犹太人选择了离开，他们定居到北非、奥斯曼帝国领土、意大利以及西欧一些地方，后来一些人去了美洲。西班牙系犹太文化和当地的语言文化发生了融合，在一些地区，甚至取代了当地的犹太社群的礼拜传统，这使得西班牙系犹太传统的宗教礼拜音乐呈现出地区特色和多样性，但也保持着许多来自西班牙的礼拜仪式的形式和特点。

阿拉伯人对西班牙系犹太传统音乐的显著影响体现在一种新的礼拜仪式诗歌——皮尤特上。皮尤特采用新的韵律格式并持续使用节拍，这些创新也随着被驱逐的西班牙系犹太人的后裔传播到了各个新定居点。一个重要人物是Israel Najara（1550-1620），他通过用希伯来语替代土耳其、阿拉伯、西班牙和希腊语歌曲的歌词创作了新的犹太歌曲。在改编过程中，一些声响和歌词的半谐音也进入到犹太诗歌之中。旋律也经常被改编，以适应新歌词。因此，过去和现在的西班牙系犹太音乐都包括改编曲。这些来自皮尤特和准礼拜仪式传统的音乐材料是西班牙系犹太音乐的宝贵财富，现在兴起了相关研究热潮。

各地西班牙系犹太传统的礼拜仪式的顺序是一样的。皮尤特则略有不同，这些礼拜仪式诗歌被加入到盛大节日和特殊场合的法定的祈祷书之中，随各个社群的情况而有所变化。礼拜仪式的音乐表演完全是声乐的，领唱人和积极参与的会众之间有互动。在古代仪式和皮尤特中存在应答歌唱，大部分由赞礼人演唱，整个会众演唱其他段落。任何一个有文化的个人都可以领导仪式，然而更常见的情况是每个犹太会堂中都有一个或多个赞礼人。赞礼人只是社区的普通成员，他们拥有较高的歌唱技术和礼拜曲目知识。他们领导礼拜仪式，特别是在安息日和节日，在一个仪式之内，领导角色可由一个赞礼人传递给另一个赞礼人。在西班牙系犹太社群中，很少有专业和领取报酬的赞礼人，但在西欧，赞礼人地位特殊，其重要性仅次于拉比。

在所有的犹太社群中，西班牙系犹太人的礼拜音乐是个开放体系。这意味着在曲目发展过程中，社群、传统和个人创新之间总是存在着紧张对立。传统具有连续性而又带有变化，其中一个重要因素为赞礼员的流动性，他们从地中海地区的一个地方旅行到另一个地方，传播和混合各地的旋律。

西班牙系犹太人的圣经咏唱、礼拜祈祷书和皮尤特的音乐风格一般可以根据地区分为四种类型：西班牙和葡萄牙、摩洛哥、中东和也门。前两个比后两个的西化程度更高。西班牙和葡萄牙犹太人后裔流散到西欧、英国和阿姆斯特丹，还有南北美洲，他们带着自己的传统，也开始适应新的家园。在十五和十六世纪，摩洛哥犹太社群接收了大量西班牙犹太难民，摩洛哥犹太人的音乐传统一直为西班牙安达卢西亚传统所影响。中东和也门风格体现出显著的阿拉伯音乐的影响，而西班牙元素十分微弱或者根本不存在，这里不再讨论。

关于西班牙系犹太人的准礼拜音乐和民间音乐将在下一节讨论。

唱片推荐

标题：布洛赫：神圣的仪式

演奏：Louis Berkman（男中音），Zemel Choir，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Geoffrey Simon（指挥）

厂牌：Chandos，CHAN 10288X

唱片简评

埃内斯特·布洛赫是著名的犹太裔瑞士作曲家，他最为人所知的也是犹太作曲家的身份。他的犹太音乐作品包括《犹太套曲》，其中最有名的是大提琴与乐队作品《所罗门》。而作于1930-1933年的《神圣的仪式》是布洛赫创作的德系犹太宗教音乐作品，也是犹太音乐发展的里程碑。整个作品使用了由教会混合吕底亚调式发展而来的六音动机G-A-C-B-A-G，它和犹太传统调式“伟大的爱”也有关联。在文本上，该作品取材于《诗篇》、《申命记》、《出埃及记》、《以赛亚书》和《箴言》等。布洛赫使用了男中音领唱、混声合唱团和大型三管或四管编制的管弦乐队。作品分为五部分，每一部分又分为几节，由管弦乐前奏曲或间奏曲连接起来，代表会众的沉思。作品具有异域风情和西方和声特征的混合音乐风格。

标题：西班牙系犹太宗教歌曲

演奏：Alias Mvsica，Miguel Sánchez（指导）

厂牌：harmonia mundi，HMA 1957015

唱片简评

这张专辑记录了十到十二世纪所谓穆斯林西班牙“黄金时代”的犹太宗教歌曲。这些歌曲受到阿拉伯音乐和诗歌的显著影响。西班牙犹太诗人Yehuda Halevi、Solomon Aben Gabirol和Abraham Aben Ezra的诗歌体现了这个时代西班牙系犹太文化艺术的辉煌。西班牙系犹太礼拜仪式音乐是通过口头传承的方式保留下来的，具有不同的西方和东方音乐传统的元素。专辑中还有受到土耳其奥斯曼音乐木卡姆体系影响的东方西班牙系犹太宗教音乐和由女性参与的准礼拜音乐。Miguel Sánchez率领的西班牙古乐团Alias Mvsica专注于西班牙中世纪音乐和西班牙系犹太音乐，已录制了多张唱片专辑。在本专辑中，该团还根据东方西班牙系犹太音乐的表演惯例，使用了土耳其乐器作为人声的伴奏，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