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岁月里无望的囚徒

爱是岁月里无望的囚徒

不是每个人在蓦然回首时都有机会看见灯火阑珊等候的那个人。于是，只能在回忆中众里寻他千百度，却不知时光远比自己想象的还久远，相逢如是，告别也如是。

——梦辰&子宸

在这个城市的早晨醒来，看着窗户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空气中裹着厚重的雾气，呼吸也似乎被堵住了。打开窗户，冷风嗖的一下子吹了进来，你打了一个冷颤。雾气围绕着你，你舒展了眉头，半闭着眼睛微笑着，仿佛有一种温暖将你包围。

雾气落入房间，窗户打开着，那个微笑的你让我觉得欢喜，又有些伤感。那种纯粹的笑，一点点的拨开云雾，一下子星光璀璨，轻易就射进我的内心，闪躲不及。

我低声说：“梦辰，我们要去吃早餐了。”

你迷茫的转过头，抬起眼问我：“你刚才说什么？”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你在想什么。仿佛天地初开，你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站在一个顶尖上，看得到风浪，却可以避免遭受风浪的袭击。我也是这样，我想跟你讲讲我的过往。

那一次在学校头部受伤，父亲送我去医院的路上，我害怕自己就这样消失，那种感觉是从骨头里发出来的荒凉。父亲抱着我飞快奔跑，我听到心脏剧烈震动，一声一声，清晰入耳，仿佛要冲出胸膛。眼睛所到之处都是白色的影子，像是一团团火焰，晃得人眼睛生疼。

那时候我知道有些事情开始变化，父亲与母亲的婚姻，面临着终结。在医院里母亲一直没来看我。年少的我看着伤口不停流血，护士叫我不要动，要先止血。我说没事，反正没有人会在乎。

当年我说出那句话毫不在乎的语气，震惊到了旁边的人。

我躺在医院狭小的病床上，一动不动，消毒水的气味直冲鼻腔。白色床单如同一张巨大发光的网，兜住人的视线。

那时的我并不暴戾，只是沉默。用十几年的快乐换取沉默。这个世上我可以得到的爱本来就很少。父亲对我说，没有人可以剥夺父母对孩子的爱。我开始觉得荒唐，在那个夏天，被鲜血沾满双脸的男孩，失去了耐心去听父母说爱。

母亲从未出现，所有渴望像一场疾病，开始在我身体里蔓延，看不到边，看不到光亮。我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手，害怕生命突然消逝。我开始听话，吃饭，配合治疗。父亲在送我回家的时候说：“子宸，爸爸这一辈子对不起的人是你。对你母亲并没有亏欠，只是我们都用错了方式。子宸，我们都爱你，都在乎你。你要好好爱惜自己。”

我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被泪水打湿，轻轻为他擦去。我说：“我会爱惜我的生命。只是过去的光阴找不回来。你与母亲相爱的时光也已烟消云散。爱也好，恨也罢，那是你们的事情。我谁都不恨，谁也不怨。命运待我如此，我便接受。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了解母亲，若是离开，怕是永远都不会再给父亲机会。

饭店客服送来了早餐，你只喝了一杯牛奶。我看着你说：“今天我们去寻找好吃的。”

你微笑，伸出手轻轻的摩挲着我的手指，你的手冰凉的。你低着头说：“子宸，我们今天哪里都不去了。坐下来聊聊天吧。你看，站起来就可以看到对面的大海，打开窗户，空气中还有海水的味道。我们对着它，多么幸福。这里好安静，再和我说说你的父母吧。”

我点点头。从我记事以来，父亲就很少回家。母亲最初还会抱怨几句。后来就开始冷战。他们其实很相爱，我看过他们在母亲故乡拍的照片，父亲高高瘦瘦，穿着当时流行的西装，衬衣的口袋里面还挂着一支笔。母亲穿着白色的裙子，他们站在阳光下就是一对璧人。

爱把他们推到一个极致，也把他们放逐到一个极致。我记得，那是一个深夜，我眼睛发疼，半夜醒来。听到他们两个人在隔壁房间互相咒骂，母亲的声音里面带着低泣，父亲有些生气也有些无奈。对骂了一会儿，父亲又安慰母亲。那份爱其实带着纠结。父亲当时只是文弱书生，尽管家世良好，对生意上的事情还是不太了解，需要应酬的也多。与各色女子对弈，是常有的事情。而母亲心思单纯，不允许父亲身上有其他女子的香味。她痛苦，哭泣，找不到出口，常常沉默。

她对我也是冷冷的。她唯一爱过的那个男人，将她推到一个风口浪尖上，最后以离开作为结束。这里面，我一直是一个看客，他们不会告诉我他们的心思，亦如我不会告诉他们我的痛苦。

那个时候起，我的快乐就失去了。

人与人之间表达痛苦的方式各不相同，有人奔跑，有人痛哭，有人买醉。而我，一直都是沉默。

我开始一日一日的沉默。把自己放在学业中，希望可以尽快长大，尽快远离。但我常常会梦见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城市，那条街，那个卖米粉的老奶奶。离开后，再也没有遇见那种熟悉的味道。

我们都是在孤单里面呆太久的孩子，心里渴望温暖，却害怕付出。渴望被爱，却害怕接受。渴望得到关怀，却肆意叛逆。自从父亲走后我就再没有流过眼泪。眼泪对于我来说是脆弱的表现。现在，却让我得到释放。这些年，这些事情就像石头一样压着我，让我无处逃生。

你轻轻拍打着我的背，我低头哭泣，哭累了倒在你的肩膀上睡着了。醒来已是下午，我说我肚子饿了，我们出去找吃的。

你轻轻揉着自己的肩膀，套上一件灰色羽绒服，走到门边，转过身看着还坐在那里的我，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说：“谢谢你。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是梗在心里，一直都想告诉你。遇见你以后，我开心了很多，也渐渐忘记了一些本该记得的事情，但是现在说给你听，内心没有痛苦，只剩平和。”

你笑了笑，说：“子宸，你要请我吃东西，我很饿。”

走在冬天的街道上，人不是很多，炊烟袅袅，每一家小店里都忙得热乎，下午的街道被打扫的很干净，在融化的雪水映衬下出现了很远很远的光滑痕迹，就像心里的影子，在巷子里面拖出很长的记忆。

我们手上拿着很多小吃，那冒着热气的感觉让我们受不住诱惑。冬天来这座城市的人很少，没有夏日街道的拥挤和喧嚣的人声鼎沸。我们随便坐上一辆公交车，并没有目的地，只是为了看一看这个城市的风景。公交车上的人不多，有很多空座位。公交车停下来，上来一对老年夫妻，佝偻着身体，头发花白，脸上爬满皱纹，虽然都拄着拐杖，但是老先生用空出来的手紧紧拉着老伴的手。老先生让老伴先坐下，然后坐在她身边，继续拉着她的手。

这个世界，你曾经相信所有美好，也被它伤害，甚至抛弃。但它还是把美好呈现在你面前。白头到老，这是多么好的誓言。到老了，也不说我爱你，只是一起坐在公交车上，依旧拉着彼此的手。

隔着公交的玻璃窗看着公交站等待的人们，有对情侣相互交缠，彼此亲吻，难舍难分。我轻笑。低低的说：“我们这一生都在经历爱和怕，爱的时候害怕分别，害怕爱的卑微。可是不到最后，你永远无法知晓。前面的路，都是在告诉你，走下去，走下去。”

你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窗外，在下小雨。你说：“雨中漫步会是不错的记忆。子宸，我们下车，沿着这条路走回去。或者走到哪里算哪里。”

两个人一起下车。小雨缠绵的下着，我们在附近的小店里买了一把蓝色的伞，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停驻，张望，两个人的步伐一致。路上的行人并没有匆忙的脚步，有欢笑声和雨声从耳边飘过。